那是一种神奇的感觉，仿佛体内髓腔里流淌着某种炙热的金属，与身下的钢铁猛兽连接在了一起。路明非努力地控制那184吨的巨兽转动方向，他感觉自己是在仿佛隔着三层驼绒被给肩胛骨挠痒，又似蜷缩在博物馆防弹玻璃外，用余光去拼凑陈列室古籍碎片上的蝇头小楷。他的意识与身下的巨兽似乎横亘着十万光年的星云，偏偏有无数半透明的精神导线穿透量子帷幕，正与被激活的钢铁神经节产生量子纠缠。
“转向。”路明非在意识里命令道，声音仿若洪钟大吕，语言好似口吐天宪，所有的阻碍，所有的隔阂在命令下跪下、臣服，然后，巨兽缓慢地转动了方向。
"如何？是不是很爽？"V的声音贱兮兮的："驾驭着巨兽，撕裂文明的边缘，以无与伦比的气势碾压天际线。尽管很清楚远处林立的高楼只是低分辨率贴图，狂野的巨兽终将撞上空气墙结界，只得按照规划钻入没有多少建模的地下通路，以免CPU在机箱里把显卡煎成爆米花，可肾上腺素根本不管这些参数缺失的建筑群是不是真实存在啊！"
路明非没有回答，V说的没错，那真的是一种极其舒爽的感觉，与驾驶法拉利以100公里以上的时速狂奔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但同样，这种操作远比转动方向盘难得多，路明非只要有微微的思维波动……
巨兽身体一阵晃动，能够清楚地听到路琪传来了惊呼，然后路明非注意到有人蹦了过来，抓住路明非一首依靠着的通气管道，路明非微微转头，看到路琪在一边笑嫣如花。
“它真的动了唉！”路琪发出少女般的惊呼：“而且活性没有丝毫上升！”言语中带着对路明非的钦佩，路明非感觉冷汗，这个妞又在演！
“它一首在动啊！”楚南河冲路琪喊道，他此时用手抓着车顶上的护栏，靠近鹭鸶的身边，他贼眉鼠眼的看了一眼路琪，然后抵近鹭鸶，压低声音：“这样行吗？不会对你们的计划产生影响？”
“我们的计划？”鹭鸶表情不变，自从她把背包里的东西都给了路明非后，就如同卸下了某种负担，即便看到路明非锻铁成器，钢铁喘息都未有任何变化：“我们的计划就是跟你们一起把这头即将活过来的龙茧送往地狱，或者冥川？抱歉，我们之前没有查到楚队长的信仰，不知道您想把它送到哪里去。”
“信仰？我信人定胜天。”楚南河回答：“跟我透露下，我帮你们啊。”楚南河声音压得更小：“不用说太多，就简单的告诉我个方向，我配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别让小姑娘惦记我的岗位了，什么都好说，都是成年人，规矩，我懂！”
“《大明会典》残卷里镌刻着毛骧裂锦衣为阴阳二相的秘策。朱阙卫旌旗招摇，飞鱼服云纹在日光下流淌成星河；玄渊卫化作墨色渗入市井肌理，连青石板缝隙都嵌着眼瞳。甚至在洪武皇帝赐下鸠酒那夜，毛指挥使借着自身死亡一事，将明暗两位彻底分离成两派。”
鹭鸶摇摇头，继续说道：“在外人看来，毛骧分裂锦衣卫，把原本无懈可击的皇家密探打开了一道可口的伤痕，可那些盯着锦衣卫内斗的蠢货，总把明处的刀光与暗处的毒瘴当作决裂的证据。如果真有人信了这的戏码，以为这是什么可趁之机，那这个蠢货会被锦衣卫们从头到脚，血、肉哪怕骨头都会吞进去。”
鹭鸶的声音很大，完全没有压住自己声音，在狭窄的车顶，路明非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千年前的把戏，守夜人在玩就有点不合适了吧，而且哪怕是锦衣卫这支由皇帝建立起来的混血种队伍，最后都真的因此而分裂，被迫在原锦衣卫的队伍之上建立起了西厂，你们守夜人目前还敢这样？”
“算不得明暗双卫，只是我跟老楚的矛盾比较好查，所以借机发挥而己。”路琪淡淡的说道，如果她没有抓着通风管道的话，说这话的时候应该会更帅：“《大明会典》的残籍只誊写了一十三份，贵方既然看过这些东西，我想也就好查了。”
“我本来就没有隐藏身份。”鹭鸶叹口气，知道还是代号的事引起了对方的警觉，但她们的身份可以向守夜人开放，却是一定要瞒着路明非，老板的要求比原来的时候更难执行：“我们在那边研究龙茧的问题，你们突然的闯入，来者可是你们！”
“喂！你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楚南河在一旁喊道：“你这个小妞这么有锋芒吗？”
“这里？楚家的？”鹭鸶眼神含笑：“我记得你们之间没有划分所谓的地盘吧，好像最多也就只有南北两个派系罢了，哦，对了，还有陈家。”
路琪跟楚南河沉默下来，两人也没想到遭遇战遇到的女子竟然把他们查的一干二净，他们两人己经是底牌尽出，但依然是三言两语的败下阵来。
路明非大惊：“陈家？是堂姐你那路家家主的事？”
“差不多，老楚那边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他们是楚家的分支，跟楚家本家己经分了家，现在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路琪赶紧道：“要是这回老楚是被人撸下去的，那他家跟咱老路家的情况就差不太多了。”
“是啊·，真的到绝境了啊！”楚南河口气：“陈家最近的动作真的很大，路琪主动找上我，说能帮我平稳落地，代价是要我帮她当上队长。”
“我一开始是没想到他能闯下这么大的麻烦。“路琪摇摇头：“龙茧，这事真的能搞定，老楚，你真的退不了了，往上爬一爬都行啊！”
“爬一爬给你留地方是吧？”楚南河没好气地说道：“我是真的不想了，这次事了，我就打算回本家说道说道，老子干掉一头龙茧，本家那边怎么也得给点面子吧。”
“龙茧是路明非干掉的！”路琪立刻反驳。
“是是是！是你们老路家的功劳，我不争！我就想平稳的退了。”楚南河看向鹭鸶：“我俩己经够开成公布了，谈谈？”
巨大的火车头按照原计划好的路线，钻进了挖开的地铁通道，阳光在这里被切断，在鹭鸶精致美艳的面孔上投下一层抹不去的阴影。
“我说了我们目前的计划就是对付这个鬼东西，你们只不过是恰好卷进来而己。“鹭鸶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耐。
”好吧，都这样了，我们信你。“楚南河代表总结道。
不！她在说谎！路明非在心里喊道，这个女人知道路明非要进卡塞尔，而就在三天前路明非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消息，这不是什么广泛收集信息就能搞定的东西。
这个女人真正追踪观察的，其实是路明非自己。
”不能说出来，这妞太能打了，真的撕破脸，你们三个都不是她的对手。“V回答，原本最想给鹭鸶动粗的他此时反而成为了最谨慎的那个：“跟她打，我也没足够的底牌，先饶她一次！”
路明非很是鄙夷V这种输人不输嘴的行径，然后他转头看向路琪：
“为了所谓的家族，真的需要做成这样吗？你的父母还在吧。”路明非不理解，当初在看电视剧的时候他就不明白为什么好多人为了所谓的一个家族名分，把名都搭上去，明明大家分开来自己过的也很好，又不是主角，在家族里一样是当牛马，在哪打工不是打工！
“你没在家族里呆过，不懂的。”路琪叹口气：“我们的童年就是在家族大院里，家主住在北边的大屋，二伯在东边的别院，五叔在西边，放学后，一家的孩子成群结队，去胡同里探险，然后把院子里的假山推倒，被二伯追得满院乱窜。”路琪勾了勾嘴角：“然后，那些大家族来了，虚情假意地过来探望，拿出那些我们根本用不起的东西，脸上带着伪善的假面，说为了孩子们好，放弃吧，放弃祖上的一切。”
“那的确很艰难。”楚南河回答：“强者可能觉得是自己伸出了援助的手，说是要把那深陷于泥潭的你拽出来，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盯上，是泥潭伸出埋葬着石油，还是身下的泥坑里藏匿着黄金，你只知道你的祖上奋斗了好几代的人，才挖出的泥坑，就这么被那些大家族碾压了，他们还带着‘善意’，他们甚至没有在意过你自己的心情。”
路明非注意到，楚南河的双眼在慢慢的化作金色，转过头，路琪的双眼闪亮如电。
“堂姐？楚哥？”路明非黑色的眸子中闪过恐惧的神情。
“没事，精神激动了点而己”路琪擦了擦鼻子，然后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金芒如旧。
“不太对！”鹭鸶回答，她看向路明非，眼中是同样闪耀的黄金瞳，在黑暗的地铁隧道中宛若两盏闪亮的LED灯：“这里不太对！”
“这是个陷阱！”V在路明非脑子里喊道：“看看你身下！”
路明非这才惊觉，那原本跟身下巨兽的联系在变淡，那之前哪怕相隔一个银河依然感觉神经元彼此纠缠的感觉在逐渐消失，就像一根绳索被拉扯到极限，然后被一点点的崩开那样。
身下的钢铁巨兽开始了呼吸，车身伴随着开始规律的抖动，那些细小杂乱的车轴不知什么时候己经合成了巨大的钢筋，肆意地弯曲爬行，如同虾类的腿脚。
巨兽的前端分裂开来，两根绝对不在原始设计上的钢钳露出了形状，在坚硬的地铁隧道上，划出深深的沟壑。
下午5：13分，死寂的三代种龙茧完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