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的十二月。
今年的冬季一点都不温吞,刀子样的大风刮在脸上,透着绝望的冷。
谢凛缓缓抬头,看了一眼泛白的天空,今年冬季大概会下雪吧?
是许燃心心念念的港城冬季的大雪。
可惜他不能陪许燃一起看了。
学校侧门转角的小巷子里,依旧蹲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谢晋风阴魂不散缠着他。
谢凛脸上没多少表情,他将手机录音打开放在口袋里,径直朝谢晋风走去。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主动去找谢晋风,也可以像以前一样躲着他。
可是谢凛不想了。
他现在只想死。
用他的命送谢晋风去坐牢,没有了他,许燃和顾时屿或许都能过上自已的生活。
他自已也能够解脱。
“呸——”
谢晋风真没想到谢凛居然敢自已来找他,“还敢来找老子?”
谢凛没搭理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监控,又看着他手里握着的刀。
谢凛丝毫不怕,不紧不慢走近,“你想杀我?”
谢晋风动了动手里刀,冷哼了声,“杀你又怎么了?你的命是老子给的!”
口水吐在谢凛脚边,看着他现在光鲜亮丽的儿子,谢晋风就为自已感到不甘。
“老子当年借钱都要把你生下来,结果呢?就生了一个这样白眼狼儿子!”
“为了自已嫁进豪门享福,丢下亲生父母不管,陪有钱人睡觉呢?”
谢凛:“……”
他不能先动手。
谢晋风越说越得意,他将刀抵在谢凛脖子上,皆是咬牙切齿,“还有你妈。”
“敢抛下老子逃走,结果现在嫁给了有钱人,翻脸就不认人!”
谢凛:“……”
原来他妈妈现在过得也很好。
谢凛敛眸瞥了一眼脖子上的刀,他忽然嗤笑了声,没有半点怕意。
“是啊,所有离开你的人都过得很好,你得有多烂。”
谢凛没有时间跟他废话,就快要下课了,他怕许燃赶过来。
迎着那把刀,谢凛走近了一步,他脸上的笑意几近病态,“我不会给你一分钱。”
谢凛故意激他,“昨天的事已经报警了,许家人已经打点好了,接下来你就等着坐牢吧。”
刚好包吃包住,不用担心没钱。
这些话都是谢凛胡编的,他只想将谢晋风逼到绝境。
他答应过许燃不会再自杀,也不会做那些傻事。
所以他选择让谢晋风杀了他。
他是一点都不想活。
……
教室里老师刚进门,许燃直接掀桌而起,快速跑出教室门。
身后陆今安叫他的声音,他全都听不到,耳边充斥着各种风声。
他要去找谢凛。
谢凛这个人抑郁症有多严重,他是知道的。
极致的悲观主义,在他的幻想里从来不觉得能跟许燃有个好结局。
他的思想里就没有一点点求生的欲望。
这些年只是一直被许燃拖着走,他说他感受不到一点活着的意义,他说他活着很痛苦,可是许燃爱他。
跑在无人的小道上,风吹得眼睛生疼,滚烫的眼泪滑落在脸颊上。
许燃没管,他用手背擦掉眼泪,疯狂往校门外跑着。
眼前一片模糊。
“谢凛————”
地上一片血迹,他看见谢晋风举着石头往谢凛头上砸去。
这样的距离,谢凛是能够躲的……
谢凛明明能躲……
“不要——”
许燃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已骑在谢晋风身上,将人按在地上打得半死不活。
一回头,刚好对上谢凛那双毫无神情的眸子。
许燃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疯狂摇着谢凛的肩膀,“谢凛!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这么大的石头砸过来,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这么想死!”
“我说了一切都交给我,我说了不会跟你离婚,我说了我爱你!我这么爱你!”
“你多大的人了,天天用死来威胁人,你想杀了我吗?”
许燃的眼泪糊成一团,哭声揉和在风里,他一头栽进谢凛怀里,嗓音哽咽到嘶哑: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怎么办?要他一个人怎么办?
为什么谢凛做事之前从来不会考虑他?
他就知道,谢凛一直不爱他。
忽然肩上一沉,许燃下意识接住倒在他身上的人,“谢凛……?”
谢凛的呼吸很轻,眼泪落到许燃肩窝里很烫。
他说:“许燃,对不起。”
许燃:“???”
道什么歉?这种时候突然道歉做什么?
压在身上的人越来越重,许燃心慌到不成样,“我没有怪你,谢凛,我没有怪你……”
不许这样,不许突然说这种话,不许装死……
不要这样对他。
许燃紧紧搂着怀里失去意识的谢凛,手忙脚乱才能勉强扶住他一米九的老婆。
忽然手上传来一股热流。
许燃缓缓抬起手,睁大了眸子看着手心里沾满的血迹。
他摸到了谢凛的后脑,被他长发遮住的地方,流了好多血。
许燃:“……”
怎么会?
腿有些发软,许燃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
跪到地上,他扶着倒在他身上毫无意识的谢凛,唤了声,“老婆?”
“……”
没有回应。
手机扔到地上,屏幕上是刚拨出去的120的电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
许燃紧紧抱着他的爱人,在漆黑一片的小巷子里,他的嗓音忽然就冷静下来。
“我不会原谅你的。”
紧紧捏着谢凛消瘦的手腕,许燃缓缓闭上眼,他侧眸,一口咬在谢凛脖子上。
许燃舔着虎牙上的血迹,薄唇缓缓蹭着谢凛温热的脖子,他的嗓音又轻又温柔:
“谢凛,我会恨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