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些刻意放轻的动作,简禾听到门被打开又关闭的声音。
有一个人似乎来到了床边,站着看了她很久,但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等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简禾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的,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不再是前两天一片漆黑的情况,已经能看清物体的大致轮廓。
身体还是有些无力。
简禾从枕头下摸出匕首刺了一刀,回想着白晟教的一些方法,借着疼痛让身体慢慢回力。
然后又扯了旁边的枕套把伤口包扎起来。
如果见云没说谎的话,今天寨里的人都会出去,那么后山那处就不会有人再守着了。
可能也就是她唯一的机会。
简禾一边快速包扎着一边思考。
就算真的没有找的解蛊的机会,她就借着这个机会先躲着,然后耐心等十天后安排的人来找自已。
摸清了这边的情况,以后有很多机会再过来。
收拾完,简禾摸索着出了门,外面果然没有人,道路空空荡荡的,她沿着记忆中的那道路线往后山走去。
而在寨中最空旷的地方。
苗寨中各家各户的人都穿上了最好的衣服,脖间戴着各式各样的银环,有些人家的女孩头顶戴着漂亮的苗银首饰,穿着古苗的传统服饰。
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带着虔诚的目光看向了台上站立的人。
高台上,穿着庄重肃穆的大祭司服,藏蓝色的衣服颜色完全压下了她通体有些妩媚的气质,反而显得有些庄严。
手腕和脖子都戴上了繁复的苗银首饰,顺着动作就会叮当作响。
柳玉站在高台,沉寂又平静。
像是一株很久以前就伫立在这里的大树,这么多年来,寨里的民众亲近她,爱戴她,视她为寨中的神明。
无条件的崇敬她,同样又依附她。
大树上的菟丝花脱离了大树就无法存活,同样,离开了菟丝花的依附,大树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义。
这么多年来,寨中的人和大祭司的关系就像这样。
但柳玉已经厌倦了这种关系。
她厌倦了被人们当做心中固化的神明,只能稳坐高台,将视线投向爱戴她的信徒,却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不是那次的意外,本来大祭司的位置也不该落到她的身上。
寨中人们的期盼和压力都压在她身上,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身上二十多年,几乎要将她压垮。
寨中的德高望重的村长在台上用苗语叫了见云和见泽的名字。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大祭司,两人都有些激动和紧张,忐忑不安的站在柳玉的面前低下头,等待祭司的赐福。
柳玉低下头,平静的将手掌覆在两人的额头处。
语调陈缓又优雅,吐出一串异常艰涩的苗语。
代表祝福和长寿。
历代祭司都会为每一个成年的人赐下祝福,这已经是延续了上百年的传统,而随着现在古苗凋零,赐福的环节也变得更加繁复。
赐福结束,台下的人们手牵着手围绕着高台跳起了祈福舞,齐声朗诵。
赐你聪明的大脑。
赐你永恒的寿命。
赐你强健的体魄。
赐你神明的祝福。
艰涩晦暗的语言齐齐朗诵出来,带着奇特的韵味,承载着台下的希望与祝福,飞上云霄。
简禾已经到了后山的那两栋木屋,一路上确实没有遇到一个人,胆战心惊的到了目的地。
那栋上锁的木屋还在好端端的上着锁,简禾对着锁头下面的木板踹了几脚,没踹开。
她又绕着走了一圈,找了好久看的眼睛都要瞎了,终于从一扇窗户下面看到了一点缝隙。
简禾将匕首从缝隙处插了进去,使劲往上撬。
窗户开了一个小缝,她四下找了块借力的木板,窗户吱呀着,终于开出了一个足够容纳一个人进的空间。
简禾用手在窗沿一撑,跳了进去。
这个房间很简单,因为光线有些暗,简禾看的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
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桌子,简禾进来刚好踩了桌子跳下来的,桌面上放了几张画着字很潦草的笔记。
简禾看了眼发现看不懂。
但是还是把它塞进了口袋,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这间屋子就像是书房一样,摆了很多晦涩难懂的书籍,各式各样的昆虫大全以及虫类百科,还有不少笔记乱七八糟的丢在地上。
她出了屋子,房间有些暗,只能看见厅堂桌子上面似乎摆了一个什么东西,离得近了简禾才看见像是一张灵牌。
上面的字简禾虽然不认识,但想想估计就是柳玉亲属的名字。
她一个激灵,默念了几句不好意思,咽了下口水,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厅堂。
然后拧开了另外一扇门。
这间屋子就相对杂乱了很多,到处都摆着一个个的陶瓷罐,细听的话还能听见里面有悉悉索索的东西在动。
这屋的窗户是被木板直接钉死的,不透光,加上简禾眼睛没好全,搜房搜的异常艰难。
在她费劲去看最上面那层的一个罐子,跟简家那边的花纹有一点相似,她另一只手自然的落下来,然后碰到了一个有些温热的东西。
她一个激灵,猛地往后跳了好几步。
手上还残留刚刚的温热,想到刚刚在厅堂看到的灵牌,她整个人心里都毛毛的,控制不住的联想到一些非自然现象。
简禾也顾不得打灯会不会打草惊蛇了,从口袋掏出自已带的小型手电筒,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匕首,慢慢往前移动。
没什么动静。
她大着胆子打开了手电筒往那边照了一下,这一下,直接让她愣住了。
分不清是惊悚还是震惊多一点。
面前的人是她异常熟悉的一张脸,分明早该在三年前掉下悬崖的人,当时午夜梦回还会做噩梦梦到他被惊醒的那个人。
——简柏意。
漂亮的狐狸眼紧紧闭着,整个人蜷缩着呆在角落边的一个大缸里,上半身赤裸,露出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红痕和伤口,胸膛看不出起伏。
原先那么爱享受爱干净的一个人,现在却被迫窝在这样惨绝人寰的环境下,甚至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还有些虫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简禾几欲作呕,颤抖着手将食指横放在了他的鼻下。
她的手一伸过去,那些虫子就跟遇到了天敌一样,飞一般的逃跑了。
很浅的呼吸打在她的指尖。
还在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