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静离开的时间是五号。
经过告白一事,虽然简禾觉得有些尴尬,但毕竟经此一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了,简禾还是打算去机场送送她。
开到半路,车子堵住了,而且看情况有越堵越厉害的样子。
刘叔绕了路,打算从与城中村交接的那条大道走。
那边隐隐好像有些骚乱,不远处有冲天的烟雾漫上了天空,有不少人都挤了过来在这边凑着看热闹。
但比原来的那条路好了很多。
简禾虽然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送林雅静比较重要,就目不斜视的直视前方,不再去看那边的狼藉。
但不可避免的,她想到了季渊。
他好像也是在那个位置,她又看了两眼确定骚乱的地方好像也是在那个位置。
没等她细看,电话就响了起来。
是季渊打来的,简禾突然有些心慌,她点下接听键,就听见那边骚乱嘈杂的背景,一个声音有些尖锐的女人扯着嗓子在那边喊。
“喂,认识老季家这小孩不,他舅舅家着火了,那俩大人全死没了,就剩这么一个小孩。”
那边有人像是拉拉扯扯在跟她说些什么,没多久那个女人又继续说,“你快来啊,等下救护车来了我们可不掏钱,就在城中村的东边,人最多的地方。”
“停车。”
车子猛地停在半路,刘叔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家小姐陡然苍白的脸色。
简禾到的时候一群人围在一栋被烧毁的屋子前啧啧叹气,消防员已经将人救了出来,两个老人已经全部身亡,只有一个担架上季渊形容狼狈的躺在上面。
衣服被烧焦卷边,在外的皮肤带着烧伤的痕迹,此时正紧紧闭着眼,手里像是攥了什么东西。
几个围观的群众看见简禾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和穿搭,窃窃私语起来。
其中一个脸有些长的女人叫了一声,“是刚才接电话的女生吧。”
简禾探了下他的呼吸,焦急的说:“是,救护车什么时候能到啊?”
女人嗑着瓜子,毫不在意的说:“快了快了,说来这也真是奇了,他舅舅舅妈一家平时不常来这里一次,平日都是这小孩一个人生活,今儿个怎么突然来了。”
旁边一位大妈接过她的话茬,“你是不知道他舅舅一家是个黑心肝的,自打季家这小子死了爹妈后天天压榨他,听说啊。”
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他们还惦记着这小孩爹妈给他留下来的房子,指不定这次起火就是他们干的,想独吞这间房子。”
“结果自个儿们遭了罪。”
围观的人一片哗然,催促大妈再多说一些。
没一会儿,救护车就到了,乌拉乌拉的在巷子口进不来,几个好心的大哥搭了把手把他扶到担架上。
季渊没有知觉的手随着行动摆动,紧紧蜷缩着的手也松了,从手掌间掉出一个被烧的有些变形的、黑乎乎看不出形状的一颗纽扣。
掉落在无人知晓的路边。
到了医院,简禾先去缴了费,然后坐在座位上焦急的等待。
她给林雅静发了个消息,[临时有事,可能去送不了你了。]
她忐忑的捏着手机,怕林雅静不高兴,又在后面加了一句。
[真对不起,本来车子已经开到半路了,但临时出了点事情。]
[我以后有时间的话会飞过去看你。]
思考了一下,简禾又把最后一句删了。
机场里,广播里播音员正耐心催促乘客们上飞机,林雅静站在进机口外面垂下眼盯着那两条消息看了许久。
末了,她有些嘲弄的笑了,眼里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果然是怀柔政策对她没用。
心慈手软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漠视。
旁边的人还在不长眼的问:“林小姐,您要等的人什么时候到,马上飞机就要…”起飞了。
被她冷漠的一瞥后,那人瞬间闭上了嘴,内心胆寒。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林小姐现在的做派和气质就已经和林市长有的一拼,随随便便的一个眼神都让人感觉到了压力。
“不必等了,把东西销毁离开。”
那人点头哈腰,捂着包里的镇定剂和麻醉剂眼睁睁看着林雅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林雅静一脚踏入林政海给她布下的既定的道路,早已命定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
顺着这条路,可能会荆棘载途、步履维艰,但权利最高峰的果实就该由最痛苦的人摘取。
——简禾。
——等下次再回来,我就不会这么心慈手软的让你离开了。
***
简禾在医院莫名感受到一阵冷意,她打了个哆嗦,一边反思自已是不是穿的太薄,一边又在担忧季渊的情况。
“病人好转,已经送到普通医院了。”
医生从急诊室出来,摘了口罩疲惫的说。
“好的,谢谢医生。”
简禾在他病床前守了一会儿,又担心他醒来难过,索性晚上就在他旁边的病床休息了一晚。
她是被脸上的冰凉的触感弄醒的,一睁眼就看到季渊已经从病床上下来,站在自已病床前无声的掉眼泪。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季渊哭。
晶莹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缓缓向下,身上是因为烧伤被缠的绷带,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落寞,像一朵毫无依靠随时可能被吹走的小白花。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她慌忙翻身从床上起来,急急忙忙给他擦眼泪,又准备去按护士铃。
但下一秒,她就被人抱住了。
温热柔软的少女躯体,如同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带着清冽的香味,像是水一样,平和镇定又带着包容。
季渊轻微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还活着吗?”
简禾知道他们指的是谁,尽管与那两个人毫无关系,但至亲之人失去的痛苦也像是感同身受一样映射在她身上。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季渊的背,沉默代表了一切的答案。
怀抱的人将头埋在她的肩颈处,虽然无声,但不断起伏的背脊,以及小声忍在喉咙间的呜咽能明明白白表现出来他的伤心。
就像是一个回旋镖一样,在得知简绥安生死不明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心情,痛苦,彷徨,如同无家可归的鸟儿。
“季渊。”简禾眨了眨的眼睛,既是在安慰季渊,又像是在安慰当初那个不知所措的自已。
“别伤心了,或许他们也不希望你这么伤心。”
“我只剩你了。”
含糊不清的哭腔低语在耳边如同一道惊雷。
隐约间,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崩溃的清晨,也是如这一般,她攥着简绥安的手腕,一遍遍说着这句话。
“别离开我好不好。”
像是恶魔的低语,带着引诱和蛊惑,季渊带着哭腔的声音轻轻在她耳边响起。
那时的简绥安躺在病床上,盈载着她的痛苦,面对她一声声的质问却没有丝毫回应。
如今同样的问话在自已耳边响起,身份调转,她恍恍惚惚似乎在床边看到了当时那个哭到无力,嘶吼到沙哑,快要昏厥的女孩。
那些她没有得到的回应和痛苦要让别的人再同样感受一遍吗?
“好。”
她听见了自已的声音,又好像听到了从前无数次哥哥虽然烦躁但依旧妥协答应的那声好。
别让痛苦再延续下去了。
梦醒时分,那句流着泪无人应下的条件以另一种方式被满足。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