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方:“我都说了,我这人不诓朋友的,你还不信?我也是信得过你,觉得你投缘。落笔吧。”
温知泠觉得这等好事都让她碰上了,莫不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又或者说,这其中有诈。
见温知泠迟迟不下笔,孔方便能猜出个一二来。
“你倒是不必担心我讹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能讹你什么呢?要不是我急需用钱,也不忍心委屈了你这么好看的人,就不能给你这个机会了。你要是不签,那银票拿走?”
温知泠不再犹豫,落笔署名,从此多了一个长歌坊二老板的身份。
昼夜流淌,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关于先前温长晏所说的纳妾的事情,似乎一直没有什么新的进展。夫妻俩的朝夕相处,渐渐要融化了前嫌结下的冰。
这一日,温知泠正在梅园里煮酒赏花,刚忙完公务的温长晏又黏了过来。
“春节将近,阿蛮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温长晏在温知泠身旁坐下。
温知泠看着满园争相怒放的梅花,风轻云淡地说道:“什么都不想要。”
温长晏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问:“当真?”
“嗯。”
“看你这副样子,想来也是不需要我陪你过春节了。”
温知泠心想:你若是不想陪我过节就直说,又何须阴阳怪气的?
“不需要,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你忙你的吧。”温知泠。
温长晏不再追问,只是靠近她,在她的眉间落下一个吻。温知泠看起来倒是波澜不惊,眉眼也没抬一下。
他不置一词,起身离开了。一时间温知泠又觉得有些不习惯,今天的温长晏,好像有些不一样。
要是换做以往,她跟他见外的时候,但凡说一个“不要”,就会当场被他驳回。今天,他何故又换了一副面孔?
温长晏远远地看着愣神发呆的温知泠,邪戾地勾了勾唇角。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少个真心实意的“不要”。
除夕前一天,南音山庄里的仆人来来往往,都在忙着张罗过年的事宜。温知泠在山庄里呆了一整日没出门,却没有看到温长晏的身影。
除夕当夜,温知泠还是没有看到温长晏。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下人温长晏的去处,可没有人能回答得上来。
戌时刚过,天空就飘起了小雪花。无心睡眠的温知泠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她突然间又觉得自己有些孤单,有些糟糕。
“师妹!”
温知泠以为自己听错了,往声源处多看了两眼,却真的看到了徒有情,以及她身后的闻人醒。
“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因为这两日总是见不到师姐和阿醒的身影,温知泠以为他们是在忙些什么事情。
“我们都是没有家的人,来蹭蹭你家的过节气氛呀。”
徒有情语气听着是轻描淡写,温知泠却没来由地心疼了一下。
“我们出去喝酒吗?”温知泠接话。
闻人醒:“去哪里喝?”
温知泠才想起来,过年了,外面的酒馆没几个开着的。就连孔方,也回家跟家人团聚了。不过无妨,不影响。
“别忘了,我是长歌坊的二老板,我有长歌坊的钥匙。再说,折柳不也一个人待在那儿吗?”
于是,几人又往老地方去了。
三人来到长歌坊的时候,楼阁上传来悠悠琴声。泠泠弦音,冷冷清清,这曲子听着难免给人一种寂寞感。
楼阁上烛光摇曳,只有折柳一个人举杯对雪天。再放眼满城的喧嚣,高处孤寒人,与之相比格格不入。
“你们怎么过来了?”折柳颇是诧异。
“过来讨酒喝,不然过来看你吗?”闻人醒走过去坐下。
温知泠看了一眼酒案上那两个酒杯,遂问:“折柳方才在跟谁喝酒?”
折柳瞥了一眼闻人醒,说:“方才鬼王大人来过了。”
闻人醒斟酒的动作一顿,却是如何也不应声。
“哦?你还和仇千尘有往来?”徒有情饶有兴趣地问他。
“他来找的人又不是我,只不过是看我这酒香醇,顺势讨了两口罢了。”
三人将隐晦的目光投到闻人醒身上,闻人醒却熟视无睹,权当风进耳了一般。
折柳幽幽地长叹一声,道:“一场新雪辞去旧岁,满园梅香迎新元。这姑臧城的高处啊,到底是落满了孤独。”
……
不远处另一座楼阁的顶端,雪衣白发的男子茕茕孑立于天地间,一双眸子清寂无比。他的身上落满了白雪,身影更显孤寂。
“主人,我们回去吧,哥哥有人陪着呢。”身旁的少女轻声细语。
见仇千尘不回话,她又道:“主人也有人陪着,灵珑陪着主人。”
仇千尘颤了颤眼皮子,缓缓将目光收回,他问:“灵珑会感到孤独吗?”
灵珑眯着双眼微笑,“不会呀,在主人身边,灵珑从未觉得孤独。”
仇千尘看向灵珑,说:“那就好。”
……
长歌坊楼台之上。
“除了仇千尘,还有谁来了?”温知泠突然问折柳。
斟酒的时候,温知泠才发现折柳手中一直握着酒杯。可酒案上还有两个用过的,说明刚才来过的人不止仇千尘一个。
折柳微微“嘶”了一声,若有所思道:“嗯……一个老朋友。”
“你认识的人还挺多。”徒有情又打趣他。
“难道是昭南王温长晏?”温知泠。
其实从她上来之后,就有注意到酒案上的那两个酒杯,一个正放,一个倒扣。想必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有跟温长晏一样的习惯,酒场上喝完最后一杯酒,喜欢倒扣酒杯。
“小泠你也太高估我了,大过年的温长晏来找我喝酒?他又不是疯了。”折柳解释道。
罢了,温知泠也没有太大兴致与他辩事实。与其和一个装聋作哑的人讨事实,还不如赏一下夜景来得舒坦。
爆竹声声,烟花徇烂,夜空时而亮如白昼。然而长歌坊的这几人,却无心欣赏。大家似乎都各怀心事,言语寥寥。
这一个夜晚的酒,没有往常的甘冽。
“有家人,是什么样一种感觉呢?”折柳忽然问了一句。
在场的似乎只有温知泠有发言权,只有她成家了。
“有家人的感觉……就像是现在我们在一起的感觉。”她说。
几人忽地笑了起来,并不约而同地举起了酒杯。
“敬我一去不归少年时,敬我长路昭昭死不休!”——折柳。
子时至,又三更过。新的一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