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五,北风肆虐,大雍皇城一片萎靡。
户户大门紧闭,街上无一行人,北临军短短数日,便己兵临城下的消息如雪花片一样飞到到处都是。
就连质俘营都听到了消息。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只有凌月还是在安静的刷着恭桶,这些恭桶若是不刷完,她今晚就没有饭吃。
不知过了多久。
“凌月?凌月是哪个?速到营卫报到。”
带着内力的声音突然传遍整个质俘营。
凌月疑惑了一瞬放下手中的恭桶,朝着营卫走去。
只走到一半,就看到端坐在马上一身铠甲的霍启言。
他手执银枪,铠甲上血迹斑斑,风尘仆仆,牵着他马头的却是当今大雍最尊贵的皇帝。
只看了一眼,凌月就低下头来。
“罪奴参见太子殿下。”
霍启言眉头微不可察的轻皱了一下。
“你是还在怨孤?”
“罪奴不敢。”
霍启言利落的翻身下马,走上前来,伸手托起她的手臂。
“瘦了。”
两个字犹如一把锤敲进了凌月的心鼓,彭彭作响,自胸膛升起的委屈,像是要奔涌着咆哮而出的闸水,却在下一瞬,瞬间倒流了回去。
“雪儿若是看到你这样,定然内疚,雪儿怕你多想,央着孤特意来接你回国,此番回国,你要好爱护雪儿。”
凌月嘴角轻扯出一抹冷讽,她在期待些什么呢?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应该知道,他早就不是她的太子哥哥,不是疼她爱她的师兄了。
三年前,大雍去北临和亲的皇女,被封雪害死,为了求得两国暂时的和平,大雍王让北临人交上罪魁祸首。
父亲母亲担忧封雪被这吃人的大雍残害,于是一起冤枉了她,而他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大雍的侍卫锁上囚车。
“月儿,你会武,你帮我去大雍探个路吧。”
他知道,她从来不忍心拒绝他,可他也知道,大雍最爱的皇女死在北临,罪魁祸首,定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她记得那个时候她拽着他的衣角,哭了许久。
他用内力震碎了她手中拽着的衣角。
头也不回的道。
“月儿,此事不必再议。”
三年为质,她以为自己早就练就了铜墙铁骨,没有想到第一面见他还是会有些溃不成军,或许是因为曾那么认真的爱过,所以他递来的刀总是显得锋利些。
既然他心中只有封雪,那又何必装的温柔深情,白白令人恶心。
凌月弯腰捡起霍启言拖地的玄袍。
“太子殿下无需对着罪奴纡尊降贵。”
霍启言己经是第二次听到罪奴这两个字,他从心底窜出了一股无名火。
“你还在生孤的气?孤不是己经亲自来接你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雪儿这些年也因此内疚的日日以泪洗面,你有什么资格对着孤使性子?”
凌月静静地伫立着。
使性子?
这三年来,她最不敢的就是使性子,见到霍启言生气,她只能习惯性的跪下,叩头,认错。
“罪奴错了。”
霍启言见到她这低眉顺眼的模样一愣,火气丝毫没有被浇灭反而升腾的厉害。
她从小最是不听话,何曾这样低声下气过。
不过是在埋怨他的决定罢了,可他是太子,己经亲自来接她了,她就该懂事些,非要在大喜的日子闹的都不愉快吗?
他不是来给她撑腰了吗?
他身边带着大雍的皇帝,目的就是给她出气,知道她从小就爱使性子,他都计划好了,这次好好的教训大雍皇帝一顿,将这些年欺负她的人好好整治一番。
可是她倒好,倒是第一时间就怨上了自己。
不就是让她做了三年的人质,怎么就气性这么大了。
“你是错了,孤亲自来接你,你该感恩戴德才是,衣服你若换就换,若你喜欢这囚服,你便穿着回国吧,雪儿对你的一片心思权当错付了,自己走出城门,好好想想你到底错在何处。”
霍启言一夹马肚,就那样撇下凌月跑远。
他心头怒气难消,他攻打大雍,整整两日未合眼,到了皇城,他顾不上休息,就带着皇帝首奔质俘营,就是为了告诉她,他如此重视她,他想了一路,她见到自己的情形,可独独没有预料过是如此。
她如此平静。
一口一个罪奴,提醒自己丢弃她的过错,故意装的委屈巴巴,指控他的所作所为。
他知道她气性大,也知道这三年她受委屈了。
但是这三年他就好过吗?
他这么殚精竭虑就是为了迎她回国。
雪儿日日夜夜跟着担心,这次更是不顾自己的身体千里相迎。
她但凡有点良心,这个时候都应该放下自己的那些委屈。
他倒是要看看,她能忍住多久。
凌月不知道霍启言为何生气。
他来接她,她己经表现的很恭敬了,他生气,她也很积极的认错了,可是为什么他更加生气?
凌月不懂,现在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索,她只想快点回国。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暗灰色的天空似乎风雨欲来,与那日她被押上囚车是一样的阴日。
不过是走到城门罢了,第一日来大雍,她刚出天圣边境,就被大雍人用锁链拴着溜狗一样从边界走回大雍皇城。
这点距离对她早就造成不了任何惩罚。
雪花洋洋洒洒,整条街道只有一串孤独的脚印,及至城门,雪花渐渐停了下来。
“姐姐。”
在一众冷硬的铠甲里,有一辆显眼的精致马车。
此时那马车的车帘被里面的人素手掀起,露出一张精致小巧的鹅蛋脸。
声音如黄鹂绕梁,余音婉转。
“姐姐你受苦了,你怎么没有穿妹妹特意为你准备的宫装?可,还是怪妹妹?”
“太子哥哥,你也真是的,妹妹爱闹脾气,你怎么也不知道劝着些,怎么还让妹妹穿着囚衣?”
凌月神色清冷,像一个外人一样看着她在那里表演。
当年就是她这位好妹妹杀了大雍皇帝最爱的女儿嫁祸给自己,现在演什么姐妹情深。
霍启言听到封雪的话,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穿惯了囚衣,己经不喜欢宫装了,等她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咱们不必管她。”
“姐姐这些年当真委屈了。”
霍启言没来由的想到她曾经一身红妆,在马上肆意飞扬的样子。
她那样鲜活张扬,如今变成这般自己确实有一定的责任。
刚刚的事他不该计较。
他想了想,示意下属将踏雪牵了过去。
她很早以前就想要踏雪。
得知踏雪被送到东宫时,日日缠着他要与自己赛马,希望这个礼物她会喜欢。
凌月看到踏雪,伸手摸了摸它的鼻梁,神色有一瞬间的黯淡。
她如今手筋被断,己经再无骑马的资格,她留恋的贴了贴踏雪的脖子,随后转身上了马车。
霍启言刚刚压下的怒火再次点燃,他堂堂太子从来没有这般低声下气哄过人,既然她不领情,这踏雪送给旁人也罢。
封雪眼波流转。
她也垂涎踏雪好久,这一路太子哥哥都宝贝着踏雪,现在她凌月拂了太子哥哥的意,这踏雪说不准自己也可争上一争。
“太子哥哥,姐姐不骑能给我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