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街离孤儿院不算太远。
但浦童这两条小短腿足足扑腾了两个小时才到。
粉红街原名叫陂子街。
凌晨三点的陂子街，灯红酒绿才刚进入中场休息。
空气里混杂着香水、酒精和烧烤的油腻气味。
街面上，醉醺醺的男人搂着浓妆艳抹的女人，摇摇晃晃地走过。
偶尔有几辆豪车嚣张地按着喇叭，车窗里透出模糊的人影。
浦童小小的身影穿梭其间，熟门熟路，像条经验丰富的老泥鳅。
他抬头看了看街边的招牌，霓虹闪烁，名字一个比一个暧昧。
最后，他停在一家叫“芙蓉城”的足浴城门口。
门脸倒是气派，金碧辉煌的，有点俗气。
浦童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冷气开得十足，带着一股甜腻的香风。
迎面就是一整面墙，密密麻麻全是美女技师艺术照片，雪白得让人眼花。
大厅里音乐声有点吵。
几个穿着清凉，布料少得可怜的小姐姐正凑在一起说笑。
其中一个眼尖，瞧见了他。
那是个穿着黑色短裙，腿上裹着黑丝的年轻女人，应该是负责拉客的营销。
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职业化的好奇笑容，朝他走了过来。
“小朋友，你找谁呀？”
声音刻意放得很甜。
浦童只瞟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过分暴露的衣着和那双恨天高上停留了半秒。
新司机或者愣头青看到这阵仗，估计己经心花怒放，以为找对了天堂。
可浦童心里只有两个字：外行。
他甚至懒得回答那个黑丝营销的问题。
掉头，迈开小短腿就往外走。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搞这么大排场，照片墙恨不得贴满整个宇宙。
这种恨不得把“快来啊我有料”写在脸上的地方，反而最没东西。
典型的荤菜素价，挂羊头卖狗肉。
里面那些技师，顶天了给你来个花里胡哨的柔式。
连最基本的92场可能都撑不起来。
糊弄鬼呢。
黑丝营销看着那小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有点懵。
这小孩……什么情况？
浦童重新回到凌晨微凉的街上，对刚才那点小插曲毫不在意。
他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什么判断失误。
不行，还得继续找。
不能被这些华而不实的门面给骗了。
他需要的是真正有“内涵”的地方，藏得深，玩得野。
.....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也卷走了些许空气中的混浊气味。
浦童眯着眼，像只搜寻猎物的幼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街道两旁。
他的视线越过那些霓虹闪烁、名字露骨的招牌，最终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光线昏暗，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揣着手，靠在墙边，眼神警惕地西下扫视。
典型的望风哨。
浦童心中一定。
老头身后的店面，招牌简单朴素，甚至有些掉漆，上面写着三个字——碧水江南。
名字俗气，但透着一股子老牌场子的自信。
嗯，这个感觉对了。
浦童迈着小短腿，径首走了过去。
刚到门口，就被一个穿着廉价西装、头发抹得油亮的年轻男人拦住了。
这男人胸口别着个“客户经理李东”的牌子，此刻正一脸无语地看着浦童。
“哎哎哎，小孩儿，你干嘛呢？”
李东皱着眉，这谁家孩子？才丁点大，就往这种地方钻？
“这里未成年人不让进，知道不？快回家找妈妈去。”
李东挥了挥手，想把浦童赶走。
浦童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有钱。”
他拍了拍自己并不鼓囊的口袋，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给我安排个点的大姐姐。”
李东差点被口水呛到。
？姐姐型？
这小子……人不大，口气倒不小！
他哭笑不得，但还是坚守阵地：“有钱也不行！这是规矩！赶紧回家，不然我报警了啊！”
浦童看着李东那张写满“按规定办事”的脸，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硬的是行不通了。
那就只能来软的了。
小孩子的身形是阻碍，但有时候，也是最好的伪装。
前一秒还面无表情的小脸，下一秒突然就垮了下来。
浦童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叔叔，为什么小孩子就不能来洗脚了？”
“洗脚不是好习惯吗？电视上都说洗脚要从孩子抓起。”
他抽了抽鼻子，豆大的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
“其实，我是个孤儿。”
“我来这里，其实是想我妈妈了。”
“她以前在我小时候，她就总是给我洗脚，水热热的，手很温柔~”
“可是……可是她不在了……就再也没有人给我洗脚了……”
“呜呜呜~~”
说到最后，浦童的声音哽咽，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终于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李东看着眼前这梨花带雨的场面，听着这悲惨的身世和对母爱最朴素的怀念，整个人都傻了。
刚才那点不耐烦和警惕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心里那点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中了。
这有点感人啊，兄弟。
看看！看看人家这孩子！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这是什么样的情怀？
小小年纪，父母双亡，却对足浴怀有如此深沉的热爱和执念！
这简首是足浴界的未来之光啊！
有这样的孩子，何愁我们足浴事业不蓬勃发展！
李东眼眶也红了，他一把拉住浦童的小手，语气激动。
“好孩子！叔叔错怪你了！”
“快进来！叔叔给你安排！保证安排最好的按摩老师！”
他信誓旦旦，拍着胸脯。
“必须给你安排最好的！给你来个舒舒服服的精油开背！”
浦童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地抬头，用还带着哭腔的声音问：
“精油开背背？？”
“那……有15后吗？”
李东脸上的感动瞬间凝固。
“……”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哥，15后，那还没成年呢。”
浦童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我也没成年啊。”
李东：“……”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