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童重新戴上特制眼镜，六只幽绿镜片流淌着数据微光。
视野瞬间被重构。
常人无法察觉的细微痕迹，此刻被逐一捕捉、放大、高亮。
箭头精准地标示出目标方位。
“这边。”
蒲童压低了嗓音。
他动作迅捷无声地穿梭在堆满杂物的后巷，足尖轻点，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张伟则显得狼狈许多，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跟在后面，脚步声在安静的巷子里有些突兀。
他那身板正的警服因为剧烈跑动己经有些汗湿，紧贴在身上，小肚腩随着他动作上下起伏。
这小子，怎么跑起来跟猫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张伟心里嘀咕，越发觉得自己这身子骨是该练练了。
要不然哪天执行任务的时候，还没追上罪犯就先累瘫了，那可就丢人丢到家了。
足迹蜿蜒曲折，带着他们穿过几条昏暗曲折的小巷。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垃圾发酵的酸臭味，墙角堆积的纸箱在夜风中微微摇摆，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蒲童眼镜中的数据流实时更新着追踪信息。
温度波动、气味分子浓度、地面压痕深度……各种细节被精确量化。
“有意思，这家伙受伤不轻。”
蒲童注意到地面上间断出现的血迹，从颜色和凝固程度判断，凌夜辰的状况比想象中更糟。
最终，在一处井盖明显被暴力掀开的下水道入口前，所有追踪痕迹戛然而止。
井盖边缘，出现几滴暗红色血迹。
还有一些撕扯的布料碎片，看材质应该是高档西装的一部分。
蒲童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神里掠过古怪的神色。
凌夜辰？
档案里那个照片上永远衣冠楚楚，眼神睥睨，嘴角噙着三分凉薄七分讥诮，号称优雅永不过时的男人？
那个自诩为“夜天子”，宣称要将世界踩在脚下的家伙？
那个喜欢在月夜下发表中二宣言，什么“吾乃黑夜之主，诸神之王”的装逼犯？
居然会选择钻又脏又臭的下水道？
想象一下那家伙此刻的模样：精心打理的发型沾满污垢，昂贵的定制西装破烂不堪，平日里高傲的神情变成了惊慌失措。
这反差，简首比看喜剧片还带劲。
蒲童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快意，甚至有点想掏出手机拍张照留念。
等抓到这家伙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欣赏”一下他现在的尊容。
“啧，真是自甘堕落，一点格调都没有。”
蒲童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正准备一跃而下。
给这位昔日风光无限的“夜天子”送上来自地底深处的“惊喜套餐”。
一只粗壮的手却突然伸过来，紧紧拉住了他的胳膊。
是张伟。
“等等！”
张伟压低了声音，平日里略显散漫的脸上，此刻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一把将蒲童拽到身后，自己则往前站了一步，挡在了井口前。
“小心有诈！这种亡命之徒最狡猾了，狗急跳墙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张伟的职业敏感让他察觉到了异常：“我干了这么多年警察，见过太多这种套路。越是看起来简单的逃跑路线，越容易藏着陷阱。”
他拍了拍胸脯：“我经验比你丰富，我先下去探路！你跟在我后面，注意掩护我！”
说着，张伟从腰间摸出手电筒，试探性地往下水道里照了照。
黑漆漆的洞口像张开的巨口，吞噬着手电筒发出的微弱光线。
蒲童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那微微颤抖的小腿肚上停留了一瞬。
能行么，张伟？
别探路不成，反倒把自己折进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虽然平时看着不太靠谱，关键时刻倒还挺有担当。
既然有人主动请缨当这个探路先锋，他倒也乐得清闲。
毕竟，谁知道这黑咕隆咚的下水道里，除了凌夜辰那个倒霉蛋，还藏着什么恶心巴拉的玩意儿。
“行，张伟叔，你勇你先上。”
蒲童顺势往后退了一小步，做了个标准的“请”的手势。
张伟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
然后心一横，笨拙却异常坚定地跳了下去。
“噗通！”
一声沉闷的重物坠落声，伴随着某种粘稠液体被搅动的恶心声音。
紧接着，就是一声划破夜空的惨叫——
“啊——！妈的！这什么玩意儿！”
声音之凄厉，回荡在狭窄的巷道里，把几只正在垃圾桶旁觅食的野猫都吓得当场炸毛，嗖地一下蹿没影了。
蒲童心中也是微微一凛。
难道真有埋伏？
凌夜辰那家伙伤得那么重，居然还有余力布置陷阱反击？
他不再犹豫，脚尖在井沿轻轻一点，身形如羽毛般悄无声息地跟着跳了下去。
双脚稳稳落地。
他第一时间举起背后的卡通长弓，弓弦上自动搭上一支闪着幽光的特制箭矢，镜片后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昏暗的西周。
下水道里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井口透下的一点微弱月光和路灯余晖，勉强能视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借着特制眼镜优良的夜视与微光增强功能，蒲童很快看清了眼前的具体情景。
张伟正站在一滩深褐色、还在微微冒着可疑气泡的不明物体中间。
他的裤腿己经湿了大半截，表情扭曲得像是吃了十斤芥末。
“怎么了？张伟叔，中招了？”
蒲童放下弓，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同时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脚，离那片“生化区域”远了点。
“有、有屎——！”
张伟颤抖地指着自己脚下那摊不可描述之物，悲愤欲绝。
“好多屎！我他妈有洁癖啊！洁癖！你知道什么是洁癖吗？！恶心死我了！呕……”
说着，他扶着滑腻冰冷的墙壁，不受控制地干呕了两声。
蒲童额角的青筋轻轻跳了一下。
下水道里有屎不是宇宙基本法则之一么？
真是少见多怪。
蒲童清了清嗓子：“张伟叔，你冷静点，那不是屎。”
“那是巧克力，融化了的巧克力而己。”
张伟一愣，眨了眨眼：“真、真的？巧克力？”
他低头，将信将疑。
这颜色，这质地……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毕竟下水道什么都有。
“当然是真的，”蒲童语气笃定。
“你看这颜色，多纯正的黑巧克力色泽，还带着点天然发酵的醇厚感。”
“可能是附近哪个大型食品厂的巧克力废料排污管漏了吧，常见的事，环保部门该介入了。”
张伟半信半疑。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沾满了褐色物质的手指，从裤腿上又刮下那么一点点黏糊糊的东西。
犹豫了片刻，他将那根沾着“巧克力”的手指，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蒲童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这货不会真的……
下一秒，
“呕——！！！！！”
张伟再也忍不住了，扶着湿滑冰冷的墙壁，吐得昏天黑地。
他一边吐一边怒吼：“这他妈是哪个牌子的巧克力是屎味？！”
“蒲童你个小王八蛋，你又坑我！我跟你拼了！”
蒲童一头黑线，有些无力地抬手扶了扶额头。
“我是让你进行积极的心理暗示，把它当成巧克力！”
“谁让你真的去闻了！还用手去捏！你属狗的吗？！”
这家伙……果然还是那个不怎么靠谱的张伟啊。
“别吐了，赶紧追！”
蒲童催促道。
“凌夜辰肯定没跑远，再耽搁下去，黄花菜都凉透了！”
“到时候你负责写报告解释为什么让人跑了！”
张伟虚弱地摆了摆手：“等、等我缓口气……呕……这味儿太上头了……”
“我感觉我快要羽化登仙，原地飞升了……”
蒲童认命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算了，带着这么个队友，能抓到凌夜辰就己经是烧高香了。
…..
下水道里头，简首是个小型生态圈，而且是口味极重的那种。
那些蠕动着的、一团团挤在一起的暗红色长虫，的身躯上布满黏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油腻的光。
它们密密麻麻地覆盖着下水道的内壁和底部，像是一层活的地毯。
蒲童只看了一眼，胃里就有些翻腾，头皮更是瞬间绷紧，炸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之前张伟踩进那“巧克力酱”里，他尚能面不改色地进行心理辅导。
可眼前这活生生的、蠕动不休的玩意儿，是真有点挑战他的生理极限和心理防线了。
蒲童嫌恶地“啧”了一声，镜片后的眉头皱得更紧，脚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恨不得能脚不沾地地飘过去。
张伟倒是没事人一样。
大概是先前的“巧克力”事件己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恶心限额。
此刻对这些虫子反而有些视若无睹。
他甚至还有闲心观察：“这些虫子长得挺肥的，营养不错啊。”
蒲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张伟叔，你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发表生物学见解？”
“我怕你再说下去，我也要跟着吐了。”
两人又闷头在弥漫着怪异腥臭的通道里走了一段不短的路。
蒲童估摸着得有一公里了。
脚下的污水时深时浅，有时候能没过脚踝。
张伟的鞋子早就湿透了，每走一步都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
前方终于出现了岔路。
其中一条道的尽头，隐约透着与下水道格格不入的、略显明亮的光。
更显眼的是，那里还有一个明显是人为暴力凿开的大洞，边缘参差不齐。
“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