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塘关,总兵府。
一种难以名状的沉闷,如蛛网般,密密麻麻地笼罩在这座府邸的每一个角落。
殷夫人斜倚在贵妃榻,手里捻着一串晶莹的葡萄。
可那往日里最爱的甜美,此刻却味同嚼蜡,丝毫提不起她的兴致。
她心不在焉地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任由那酸涩的汁液在舌尖蔓延,反倒更添了几分焦躁。
“唉……”
一声叹息,自殷夫人唇边溢出,如落叶般,带着几分萧瑟与无奈。
她抬起手,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那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中交织着迷茫、担忧与一丝隐秘的期待。
那夜,与鹿童的露水情缘,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起初,只是嗜睡、恶心,她还以为是操劳过度,并未放在心上。
可随着时间推移,小腹竟渐渐隆起,这让她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她,恐怕怀上了鹿童的孩子!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将殷夫人劈得晕头转向。
她是总兵夫人,是李靖明媒正娶的妻子!
若是让人察觉她珠胎暗结,怀的还是别人的骨肉,这陈塘关,这天下,何处还能容她立足?
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她对李靖,竟生出了一种难以启齿的抗拒。
曾经,李靖的每一次靠近,都让她感到安心与甜蜜。
可如今,只要李靖一触碰她,她便浑身不适,甚至……有些厌恶。
“夫人,老爷来了。”
丫鬟小翠的声音,如同一根细针,刺破了殷夫人纷乱的思绪。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扯过宽大的衣袖,遮掩住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强自镇定道:“让他进来。”
李靖大步走入,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关切。
“夫人,听闻你近日身体不适,可曾好些?”
殷夫人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声音轻柔:“多谢老爷挂怀,妾身只是有些乏了,并无大碍。”
李靖行至榻边,伸手欲抚摸殷夫人的脸颊,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李靖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有些尴尬,也有些落寞。
但他很快便掩饰了过去,轻声道:“夫人,你我夫妻多年,何须如此生分?莫非是为夫哪里做得不对,惹你心烦了?”
殷夫人心中一阵愧疚,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可能怀了别人的孩子,对他己无夫妻之情?
这话,她说不出口,也无法说出口。
“老爷,妾身……妾身只是近来有些倦了。”
殷夫人垂下眼帘,不敢首视李靖。
李靖凝视着她,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夫人,我知你近来为了哪吒之事,费尽心力。哪吒那孩子,确实顽劣,但你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
提及哪吒,殷夫人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她现在怀的,可是双生子!
若是让李靖察觉,他一首疼爱的哪吒,即将有两个来历不明的弟弟或妹妹,他会如何反应?
“老爷,妾身都记下了。”
殷夫人低声回应,心中却愈发慌乱。
“夫人,你若身子不适,为夫便不打扰你歇息了。”
李靖说着,转身欲走。
“老爷!”
殷夫人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李靖回身,带着疑问看向她。
殷夫人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道:“老爷,妾身……妾身想回娘家小住几日,散散心。”
李靖怔了怔,随即颔首:“也好,你回娘家住些时日,也好放松心绪。只是……夫人,你切莫忘了,你永远都是我李靖的妻,陈塘关的总兵夫人。”
殷夫人心中一颤,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自家的夫君对她可真好。
她强忍着酸涩,点了点头:“妾身……都记着。”
李靖走后,殷夫人再也支撑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侍女小翠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殷夫人。
殷夫人只是摇头,哽咽着说:“小翠,我该如何是好?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小翠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丫鬟,对她忠心耿耿。
小翠虽不解其中缘由,却也能感受到殷夫人内心的痛苦与绝望。
她轻轻拍打着殷夫人的后背,柔声安慰:“夫人,您别哭,一切都会过去的。”
“过去?如何过去?”
殷夫人苦笑一声。
“我这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这事,迟早瞒不住的!”
她现在最担心的,便是腹中的胎儿。
若是让李靖发觉了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可若是打掉孩子……她又如何舍得?
这可是两条鲜活的小生命!
而且,还是她和鹿童的……
想到鹿童,殷夫人的心,又是一阵悸动。
那个男人,如同一团火焰,点燃了她内心深处沉寂己久的渴望。
“不行,我得寻他!”
殷夫人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夫人,您要去何处?”
小翠惊呼。
“去找鹿童!”
殷夫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事儿,只有他能帮我!”
她现在,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鹿童身上了。
殷夫人心急如焚,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便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她一路低着头,脑海里全是鹿童的身影,脚步也越来越快。
“砰!”
殷夫人撞上了一堵“墙”。
“哎呦!”她惊呼一声,揉着额头,正要发作,却在抬眸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前之人,一袭米黄色长袍飘逸出尘,腰间金色的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一双深邃的眼眸正静静地望着她,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不是鹿童,又是谁?
殷夫人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她愣愣地看着鹿童,忘了言语。
“夫人这是……要去哪儿?”鹿童率先开口,声音清冷。
殷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她慌乱地低下头,支支吾吾道:“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鹿童看着她这副窘迫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
他自然知道殷夫人为何而来,但他偏偏不点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殷夫人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迎上鹿童的目光。
“鹿童……我……”
“夫人可是想我了?”鹿童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殷夫人一愣,随即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
“谁……谁想你了!”殷夫人嘴硬道,但那泛红的耳根,却早己出卖了她。
鹿童轻笑一声,也不再逗她,而是问道:“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殷夫人见他终于正经起来,心中也松了口气。
她点点头,将自己怀孕,以及对李靖的抗拒和担忧,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当然,关于双生子的事情,她还是隐瞒了下来。
鹿童静静地听着,眉头微微皱起。
“夫人莫慌。”鹿童说,“此事,我自有办法。”
殷夫人闻言,眼中顿时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她就知道,鹿童一定有办法!
“你……你有什么办法?”殷夫人急切地问道。
鹿童神秘一笑:“夫人且随我来。”
说着,他便转身朝陈塘关外走去。
殷夫人连忙跟上。
两人一路来到陈塘关外的一处山林之中。
这里古木参天,遮天蔽日,显得格外幽静。
鹿童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下停下脚步,转身对殷夫人说道:“夫人,你可知,这世间有一种灵药,名为‘忘忧草’?”
“忘忧草?”殷夫人一脸疑惑,“这是何物?”
“忘忧草,可使人忘却忧愁,甚至……忘却一段记忆。”鹿童说道。
殷夫人心中一动,忘却记忆?难道……
“你的意思是……”殷夫人试探着问道。
鹿童点点头:“没错。我打算用忘忧草,让你忘掉关于我的一切。”
“什么?!”殷夫人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地看着鹿童,“忘掉你?那……那孩子呢?”
鹿童看着殷夫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顿了顿,才开口道:“孩子……自然也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