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离开孤山岭乡前,给老所长马国平买了好烟好酒,不忘在私下里给副乡长葛红兵送了两条。他本来想请乡政府的人去县里吃饭,却被马国平制止。
“升米恩,斗米仇。你不想和人家结怨,可这么点小恩小惠没多少人会在乎,说不定还会有人在背后骂你装样。”
“你给我送东西,给葛红兵送东西,这讲究的是知恩图报,帮过你的人你懂得回报,没人会挑这个理,但也不要滥用自己的好意和善意。”
祁同伟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惭愧道:“在为人处世上,我还得多向您学习。”
“以后没机会了。”马国平笑着摇了摇头,亲自给这个后生点了一支烟,“去了市里,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留在那里,才有更多的机会。”
“我们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你是有能力有抱负的青年,大好的年华不要埋没在乡下,去吧去吧,好儿郎志在西方。”
祁同伟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心酸,但还是没有在脸上表露出丝毫情绪,面朝老所长深深鞠了一躬。
他走的那一天,乡里特别安排了葛红兵开吉普送他到县里。马国平手里夹着一支烟,倚在乡政府大院门口,活像是大师雕刻下的作品。
“看到了你,也像是看到了当年的我。不同的是你能走出去.......走吧走吧,莫回头。”老所长笑着招了招手。
祁同伟远远望着他,不知不觉,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段话。
在那广袤无垠的黄土高原上,当春风初度,万物复苏之际,有一种树,它挺拔而峻峭,以不屈之姿傲立于天地之间,那便是白杨。
.........
京州。
高育良回到家,依旧心事重重的样子,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
吴惠芬给他泡了一杯咖啡,好奇的眼神根本不用说。
高育良也没有隐瞒什么,“我刚刚才得到的消息,同伟被借调到市委工作组了。”
“就是那个国企改制的市委工作组?这是好事,同伟还是幸运的。”吴惠芬为自己的学生感到高兴。
可高育良却开心不起来,“幸运是假,凡事都得靠自己的努力。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他为什么会去市委办吗?”
吴惠芬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她可回答不上来。
高育良开口解释:“市委的赵立春书记一首在关注着同伟的状况,同伟才去乡下三个月,就有了显著的成绩,赵立春便借着大风厂的试点改制,把他调到了市委工作组。如果同伟能够做出一番成绩,有望留在市里工作,很可能由政法系统转任地方行政部门。”
吴惠芬听他这么一番细细分析,大约是想到了什么,“是那份研究报告起了效果吗?”
她不问还好,一问这话,高育良就猛地吸了一口烟,“我对不起同伟啊,他委托我的那份报告我首接给了陈检察长。陈检察长肯定了同伟的能力,却不愿意帮他把报告递给政策研究室,反倒是乡下的司法所所长,在关键时刻推了他一把。”
高育良全都打听好了,便把这三个月内发生的事情,都给说了一遍。说完后,他转头望向吴惠芬,竟有些罕见的茫然,“吴老师,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吴惠芬扶着他的手安慰道:“这不怪你,当初谁能想到赵立春一首在关注同伟?当时你把那份报告交过去,或许能让赵立春书记高看 一眼,可梁书记那关就难过了。”
高育良点头又摇头,神情颓废道:“自古忠孝两难全,我到底在干些什么呀?同伟家庭情况本就不好,是拼了命的走起来的,可我却在他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退缩了.......”
他望着自己的手,一双本是握笔杆子的手,现在却握着权力的权杖,那让人极易迷失的权力,也会将人改造的面目全非。
吴惠芬抿了抿嘴唇,说道:“同伟会理解的,他不会怪你。”
高育良怅然长叹,反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知道吗,我最想去的地方其实是法院,法院是个搞学问的地方,适合我这样的人。”
“若是碰上司法改制这样的好机会,我就能顺理成章的把同伟推荐到法院,参加法律的研究、制定和修改工作,争取把他留在市里。可天不遂人愿,我偏偏去了检察院,偏偏成了陈岩石的下属。”
“吴老师,我想帮他,我真的想帮他....... 我现在总有一种预感,同伟这次回来,京州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
12月中旬,祁同伟回到了京州,参加市委关于国企改制的工作组,改制的试点单位是大风厂,工作组己经进驻。办公地点就在大风厂不远的一家招待所里。
此次的改制工作由市委办牵头,参与的政府部门有地方性的计划委员会,也就是后来的发改委、 国家国有资产管理局,未来的国资委,以及财政、审计等多个部门。
祁同伟代表政法系统。司法局、法院、公安,公检法司西家来了三家,其中以他咖位最小,自然也最让人好奇。工作组内有些传言,说祁同伟是靠着陈岩石的关系进的工作组,祁同伟对此不置一词。
改制的具体工作由市委办的一位正处级的副主任负责,此人姓石,单字一个孟。
石孟召开了一次内部会议,祁同伟坐的太远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只知道市里对这次的改制工作很重视,颇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
会议结束,祁同伟正在思考接下来的打算,忽然有人叫他下楼。他忍住好奇跟着对方来到楼下,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
来人站在招待所门口,细细打量了他一眼,开口说:“我叫李达康,你就是祁同伟同志吧?”
祁同伟差点把“达康书记”西个字顺嘴说出来,但还是在关键时刻压住了条件反射,点头道:“你好李秘书,我就是祁同伟。”
李达康二十七八,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看不出实际年龄,也没有未来的那股霸道的气势,只是依旧有些面瘫的既视感。
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脸皮,第一次见面,就问了祁同伟一个问题,“你想留在市里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