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祁同伟回到了祁家村，也回到了心灵的归息处。相比于没有年味的年，现在的年充满人情和烟火气。
没有春晚包饺子，没有手机、网络、电脑、游戏......有的是走亲访友，共贺新年，多双筷子多张嘴。
家里来访的人络绎不绝，多是来打探他参加工作的情况。祁同伟处事得体，保持低调和谦逊，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对外宣称自己还需要一年才能把工作给彻底落实下来。
母亲有些担心，“你都还没把工作落实下来，怎么还每月往家里寄钱？”
祁同伟温和的笑道：“学校领导器重我，让我参加一个社会实践小组，苦是苦了点，钱给的却不少，每个月还有补贴拿。我想，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先把欠村里的钱还上，再去参加工作也不迟。”
当妈的不知道什么是社会实践，也没想过儿子会骗自己，只是为孩子的懂事感到欣慰，“村里的钱欠的不多了，你在外面不容易，不要委屈自己。”
“不会的。”祁同伟摇了摇头，给二老留了一千块，“现在政策好，我选上了优秀预备干部，政府给了一千块的安家费，把欠的先还上，剩下的你们自己留着。”
他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连父母也骗。但没办法，在农村生活就是这样，混好了不行，混差了也不行，只有不好不坏，生活勉强过得去，才没人讲闲话。
要是说自己混得好了，搞得满城风雨，那是自找麻烦。可要是说自己混的很差，父母会担心、失望，村里的闲言碎语也少不了。所以综合来看，不上不下，折中的方案是最好的。
既不会给父母带来麻烦，村里的人问起来，他们也好有个说法。等到有能力的那天，再想办法帮助村民。
就这样，祁同伟在家过了个好年，除夕当天陪着父母吃了顿年夜饭，初一、初二在家陪伴家人。初三回京州，陪高小琴、高小凤团聚，游玩。
初西，市政府的工作有序展开，祁同伟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转眼到了三月，他进入市委秘书团队的事情落实了下来。
这时，李达康把祁同伟叫了过去，开门见山的问道：“我听说你在政策研究上有些独到的见解？”
祁同伟默不作声，等待着他的下文。李达康淡淡扫了一眼，又说：“知道1980年的文件规定吗？上面明确要求：高级干部原则上只能配备一名专职秘书。”
“原则上？”祁同伟笑了笑，这三个字很有说法。只是他搞不懂李达康的用意，是想给自己上一课吗？
想想也是，李达康是赵立春的专职秘书，省委常委、市委书记的大秘。在日常的工作中，人们称呼李达康为“李秘书”，可出了市政府大院，外面的人得叫他一声“李处”，因为他李达康挂着市委副秘书长的职务，级别为副处级。
可他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祁同伟正在思考，李达康又再度开口，“对，原则上。原则上赵书记只有我一个专职秘书，但你应该也清楚，只要不占秘书编制，对外称‘联络员’，也不会有人拿规定说事。”
祁同伟点点头，好比梁群峰这个省委副书记，身边的什么“生活秘书”、“助理秘书”，对外都是称联络员。李达康说的他能理解，但自己也得拿出态度来。
“李秘书，1980年的规定，你好像没有说全。高级干部原则上只能配备一名专职秘书，但，特别重要的工作可经批准增加一名机要秘书。”
“我目前在市委办综合科挂副科长，同时，也是国企改制专项工作组的副组长，不知是否符合你说的规定？”
李达康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笑着伸出了手，“祁同伟同志，欢迎你的加入。”
祁同伟伸手和他虚握了一下，李达康这个人，还真是皮笑肉不笑，看人下菜碟的典型人物。
李达康倒是浑然不觉，立马就和祁同伟亲热了起来，“你虽然是书记的机要秘书，但编制毕竟在市委办，平时也没什么需要做的，除了日常的起草文件、研究政策，这些，我都能帮书记担着。”
“你呢，还是尽快将工作组的任务做好，那边的事情比较重要嘛。你想想看，京州钢铁、京州矿业，还有汉东机械厂，这些都是重中之重啊。”
祁同伟点了点头，“感谢李秘书指点。”
李达康笑了笑，一边说，一边带他到市政府大楼里转悠。这里是什么部门，哪里又负责什么，他都能讲的头头是道。
祁同伟暗中记下，时不时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做记录。李达康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半个小时后，两人挥手告别。祁同伟要回工作组待命，李达康则去了赵立春那里。
他一进门就忙着泡茶，赵立春坐在办公椅上看文件，微微抬了下眼眸。李达康把茶端了过来，不用领导开口，就自顾自的说：“带着祁同伟同志熟悉了一下环境，这个人细心、有能力，倒是个不错的人才。”
赵立春淡淡的开口，“什么时候对他有这么高的评价了？”
李达康挨打认错，“之前对他不够了解，看人太片面，请领导批评。”
赵立春喝了口茶，不冷不烫，刚刚好。他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达康，你也是农村人，祁同伟的条件比你还要差。我呢，祖上也是农民。”
“农民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有些事情他们理解不了，我们却要学会多个角度看人看事。一个人、一件事，不是简单的好和坏就能论证清楚的，你明白吗？”
李达康点头，又摇头，“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但现在不明白，总有一天，回想起书记这番话，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赵立春笑了笑，没说什么，心里却感到失望。李达康就是太明白了，所以才自作聪明。
他这个人有能力、有手段，心性也不差。可唯独有一点，是他李达康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祁同伟的。这个人不和别人交心。
光是这一点，赵立春就对他多了层思考，却少了层期待。这个人可以用，但不能养，因为怎么养都养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