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赵立春坐在办公室里,夜深了也还未离开,就是在等祁同伟。当祁同伟回来后,将他和梁军见面的情况细细一说,便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领导,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一点。”祁同伟给赵立春泡茶,他确实想不通梁军的用意,或者说,是梁家的用意。
赵立春稍微思考了一下,给他解答了疑惑,“这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就像古时候的世家大族,从不会选择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你先前提到过,梁群峰的两个儿子和他同一个系统内做事,这在当前这个年代很普遍。但只要以后有严格的规定,他不会徇私,也不敢徇私,要么将自己的儿子调到外省,要么明升暗降,去其他的系统内做事,总有法子规避政治风险。”
这么一说,祁同伟就明白了,“梁群峰身居高位,不会明着支持书记。一来他要脸,二来,他保持了那么久的中立,突然转变风向,也怕承担某些方面的风险。”
“因此,他放任自己的儿子出面,通过我,来向领导表明态度,也是为了提前给他儿子铺路,让他家多一个选择。”
赵立春不置可否,“梁群峰最多还有三五年就要退了,人走茶凉,官场上很常见。今天的一些小问题,过十年、二十年,会不会变成大问题?”
“明朝的张居正厉不厉害?不是一般的厉害。可他的下场惨不惨?死后家破人亡,自己还被剖棺戮尸,你说他活着的时候,怎么能够想得到呢?”
“人就是这样,官做的再大,再有钱,谁能保证百年之后的事?到了他现在这个阶段,不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还能为谁考虑?”
祁同伟点点头,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我知道了,在他们眼里,我就算从乡下走到市委办,也仅仅只是从‘棋子’变成了‘工具 ’,工具,就应该起到工具的作用。”
赵立春笑了笑,“有情绪?”
祁同伟认真的说:“一点情绪都没有那是自欺欺人,可我就算是工具,也是市委的工具,也是书记的工具。不是他梁群峰,也不是他梁家可以随意加减的筹码。”
“有气魄是好事,可人要懂得隐藏自己。老话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赵立春拿出烟,这话充满了暗示性。
祁同伟起身给他点上,再次表示自己的忠诚,“只有在书记面前,我才能讲几句心里话。若有不对的地方,请书记批评。”
赵立春深深吸了一口烟,笑着转移了话题,“梁家表态了,你怎么想?”
祁同伟平静道:“吃饭时,梁军就在打听汉东机械厂的事,我向他表述了市委改制的决心。他试探我,我也在试探他。既然大家都不是蠢人,接下来就各凭手段。”
赵立春起身走到窗前,抽着烟,眼神深邃。祁同伟正在思考,正在思考要不要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可赵立春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意味深长的提醒了一句,“真话讲多了也会变成谎言,决心、忠心,但凭一个心字。我不想听你怎么说,我只看你怎么做。”
“接下来你只要记住一点就行,你是我京州市委的人,至少现在是。只要有利于京州市委的工作和政策,明里暗里,大家各显神通。可谁要敢借着一些小事,就在背地里对你做什么小动作.........呵呵,我这个市委书记,还要不要这张老脸了?”
祁同伟眼眸疯狂闪烁,走上前,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事在心,言在口。书记,我自始至终都只有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赵立春默不作声,挥了挥手让祁同伟离开。等他走后,赵立春才掐灭烟头,无声的笑了笑,“此马非凡马,房星本是星。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
.........
三月底,草长莺飞,气候暖和。
市委书记赵立春亲自带人前往汉东机械厂进行实地考察,市委办、市公安局、审计、财政等部门陪同,又请了电视台的记者,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汉东机械厂。
结果不出所料,赵立春的亲自下场打了汉东机械厂一个措手不及,来不及准备的厂领导层,只能硬着头皮出面接待。
在进行了半天的视察工作后,赵立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着电视台的记者大发雷霆,“改制工作的指导意见己经下发到汉东机械厂,厂内的领导带头抵制,置工人于何地?”
“1978年的机器到现在都还在车间内违规使用,账面上却有一笔‘设备换新费’。个中的问题我不说、政府不查,人民群众也不会放过你们!”
“群众的眼睛向来是雪亮的,靠抗议、靠煽动其他企业闹事,就能躲过法律的制裁?岂不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立春铁青着脸,站在工人们面前,站在电视台记者面前。他被工人们拥护着,被电视台的记者拥护着,义正辞严的发表了讲话。
祁同伟在外围默默望着,身边就是抽烟解闷的梁军。两人心里都清楚,赵立春要严正法典,会有很多人要倒霉。
梁军抽着烟,眼眸微微闪烁,“市委改制的决心超乎想象,立春书记亲自出面,工人支持,人民拥护。这是既得民心,也得政绩。不过真要说起来,得亏老弟对大风厂的改制十分成功,否则的话,今天恐怕又是另一种局面。”
祁同伟缓缓摇头,对他的夸奖并不感冒,“二哥这是在抬我,大风厂改制是协同一心的结果。政府、工人,这是大的方面。小的方面,立春书记、陈检察长、省里领导。我祁同伟不论大小,在这其中算得了什么?”
“你啊,过分谦虚,这是知识分子的通病。大小你不认,你那天提醒我尽早抽身,这份人情总得认吧?”梁军伸手点了点他,很是自来熟。
祁同伟笑了笑,没搭话,只是好奇的问道:“市局也会掺和这样的事情?”
梁军也笑了,“你看看,不仅过分谦虚,还过分聪明。当下这个光景,公安系统的权力有多大,我不说,老弟你心里也是知道的。”
祁同伟不置可否。司法改制未完成前,光是消防一项,就赋予了梁军这样的领导干部,许多想象不到的好处。祁同伟对此不做评价,但不管梁家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对他又是什么态度。
他从始至终的想法都只有一个。
让他们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