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后，山神不知何时倚在树下，鹿铃吓了一跳，嗖的一声没影了，
山神大人都懒得理她，抛给戾气妖一壶酒：“尝尝，新酿的杨梅醉。”
戾气妖冷笑：“神也爱说教？”
山神轻笑：“本尊只想问——你若真能回去，是替他们死，还是替他们活？”
酒壶在掌心发烫，映出他猩红眸中一闪而过的茫然。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戾气妖忽然消失了。
林葵在后院发现一块碎裂的古老玉符，上面刻着时空阵法的残纹。
鹿铃蹲在旁边，戳了戳地上残留的黑雾：“他回去了？”
山猫舔着爪子：“啧，上古的倔驴。”
林葵有些不放心，来到神龛问道，“山神大人，是您首肯的吗？”
一阵山风吹过，山神大人出现在神龛前，指尖弹落一截香灰，声音淡漠：
“本尊不过是顺水推舟——那倔驴撞了南墙，才知南墙外早换了人间。”
见林葵仍蹙眉，山神忽然将一粒杨梅弹进她掌心：
“你当他真回得了上古？不过是在时空裂隙里，把当年的路重走了一遍。”
“看到同袍骸骨上开出的野花，见到仇敌转世成了卖糖翁……”
“最诛心的是——”山神眯眼望向映渊潭方向，“他发现即便战到最后，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香炉突然爆了个火星子，山神的声音混着青烟飘散，林葵望着神龛久久无法回神，
林葵星星眼崇拜状：【青峦大人，您到底活了多久啊，为什么知道的那么多，那么笃定。】
山神大人摇了摇头，表情高深：
【小葵，这与活了多久没什么关系，你只是资质驽钝罢了，无需过于崇拜本尊，去玩吧。】
林葵(→_→) 【我真是多余问他。】
数月之后的一个雨夜，山野小厨的门被推开。
戾气妖浑身湿透，黑雾稀薄，血眸中的戾气却淡了许多，
大家第一次看清他原本的模样，星眉剑目，是一个极清俊的年轻人。
林葵愣住：“你……”
他沉默地走到角落坐下，哑声道：“一碗面。”
众妖面面相觑，却默契地没多问。
他的对面，是只有雨天才会出现的泉水精，映渊。
映渊是个社恐，而这个至今连名字都没有的戾气妖更是锯嘴葫芦，一句话没有。
可此时，两人却好似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平淡的开口问候，
“听说映渊潭是个好地方，适合修炼净化。”
映渊抬眸，微微点头道，
“的确，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每年还有大胃王比赛，很热闹，能吃到很多美食。”
戾气妖罕见的勾唇笑了笑，“那是极好，今后有口福了。”
他最终回到了映渊潭边，却不再阴郁。
他的黑雾里不再有血腥味，反而染了丝檀香，像是祭奠过谁。
当山猫调侃“上古战场好玩吗”，他竟没生气动手，却对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
某天深夜，他对着月亮烧了一叠符纸，纸灰化作蝶群飞向远方。
而他站在潭边，黑雾散尽时，方才惊觉——
山河未改，却己不识。
檐下风铃锈蚀成陌生的形状，溪畔老柳嫁接了新枝，连孩童口中哼唱的童谣都换了调子。
那些曾以血铭记的仇敌名姓，如今竟成了茶馆说书人口中的荒唐戏文。
最痛的不是战败，是连败绩都被时光碾作尘灰，再无人记得他曾为何而战。
山神说这叫“长生者的劫数”——
活得太久，连恨都成了不合时宜的累赘，如同一个，
时光弃子。
登龙山多了一个法力强大的上古大妖，似乎没有泛起任何波澜，
而山野小厨里，偶尔，林葵会收到“匿名礼物”——
一筐吓晕的灵鱼，这种鱼只生长在映渊潭，平日里极难捕捉，
现在却被大方的送了一筐，并附赠字迹潦草的纸条：难吃！
或者，几个被藤蔓捆成粽子的盗贼，被丢在门口时还在骂骂咧咧。
甚至某次，潭边突然多了块石碑，刻着“山野小厨特供水源”，字迹狰狞却认真。
鹿铃私底下跟林葵念叨，这位爷来了之后，治安都好了许多呐，山野小厨也是有霸道妖尊罩着的“小娇花”了。
可哪里又会有真正的平静，这位大妖出现的消息不胫而走，倒是引来了许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怪觊觎，
某夜，一群不知死活的妖怪杀上门，想抓戾气妖“研究上古秘术”。
戾气妖暴怒，黑雾暴涨，眼看要血洗全场——
突然，他瞥见林葵护着鹿铃，手里还攥着那本画满妖怪笑脸的手账本。
他沉默片刻，黑雾骤然收敛。
“......无聊。”他冷冷道，转身走向深山，“若再有蝼蚁扰我清净，杀无赦。”
说完，只是挥了挥手，那些杀上门的小妖怪就纷纷倒地不起，
林葵只好认命的叫来白面郎和鹿铃，帮忙打包小妖怪，
期间，林葵问白面郎，“你没告诉他们，那只大妖是自囚于映渊潭，没人限制他？”
白面郎呵呵一笑，“哦，没说啊，为什么要说，这日子无聊的很，
有这么些二货送上门来当乐子你还往外赶呐，傻不傻。”
“尼玛！老白，你有病啊！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要告诉青峦大人！”
林葵气急暴起，拿着手里的绳子首接把白面郎也一起打包丢了出去。
可事情还没完，硬的不行，来软的！
各路妖怪开始假装“路过”，实则想窥探上古凶妖的踪迹。
有妖假装落水求他救命，结果被黑雾卷着丢进派出所。
有修士组团“讨伐上古魔头”，被他一个眼神吓到失忆。
最绝的是某大妖，带着聘礼说要结盟，却被他用威压按着吃了三碗林葵的醒酒汤才放走。
这位大妖，是真正的软硬都不吃。
各路小妖没尝到甜头，但却莫名的带火了山野小厨，导致夜晚的妖怪食堂客流量激增，
而因着戾气妖偶尔会扔几条吓晕的鱼到后院，
林葵顺势推出“映渊潭特供烤鱼”，简首是供不应求的钻石级料理。
但凡有闹事的，鹿铃就喊“再吵，我叫映渊潭的那位来评理！”，对方秒怂。
毕竟，山神大人不爱理人，就算犯了错还有个章程可依，
那位大妖发起脾气，可是“老少咸宜”，皆可杀啊！
对此，山神大人倒是无所谓，毕竟“凶妖镇潭，生意兴隆。”
有谁会嫌弃自己的功德值多呢。（就是潭里的鱼快被他吓绝种了……）
只是，至今都没有人知道，戾气妖到底叫什么？
倒是一个暴雨夜，戾气妖来送谢礼，那是一枚被黑雾淬炼千年的玄铁令。
被山野食录收录至《百妖图鉴·其西：戾之契》
当令牌触及纸页时，一段金戈铁马虚影突然浮现，
黑雾骤然失控，竟在院中凝出上古战场的幻象——
断戟折旗中，一道嘶哑的军令穿透时空：
“烬无锋！死守东翼！”
林葵手中的茶盏“啪”地碎裂。
幻想最终化作银辉，凝成铁画银钩的篆文：
“战未尽，然甘味可尝。”
玄铁令化作青烟散去，原处浮现《上古战场炊烟图》
血雾中沉浮着《时空裂隙食谱》并标注“食之可忆前尘，慎用！”
当夜林葵在潭边放下杨梅酒，轻声道：“烬无锋，酒埋三年了。”
黑雾一滞，潭水无风起浪。
没有否认，便是妖怪最大的坦诚。
——名字是咒，亦是锚。
万载流光里，终于有人再唤此名，
不是索命，而是递来一盏解咒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