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妖灵境，雾气像流动的丝绸，缠绕在青瓦飞檐之间。
天际刚泛起一丝蟹壳青，夜游的灯笼妖们便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飘回屋檐下睡觉。
它们的光晕渐暗，像是被晨风轻轻吹熄的烛火，只余下几点橘红色的残影，在雾气里明明灭灭。
溪水边的石阶上，蹲着几只早起洗漱的河童。
它们用蹼爪捧着清水往头顶的小碟子里倒，一边洗一边叽叽咕咕地拌嘴。
夜巡归来的影妖，正拖着疲惫的身子往阴影里钻。
它的身形如烟似雾，每走一步就淡一分，最后彻底融化在晨光照射不到的墙角。
远处的早市己经开始支摊。
卖朝露茶的蜗牛精慢吞吞地推着车，壳上还沾着未干的夜露；
卖糯米团子的瓦猫嬢嬢正打着哈欠生火，尾巴尖不小心扫到炭灰，“嗷”地一嗓子跳起来；
而卖符纸的鹤仙则倚在树下假寐，纸做的翅膀微微收拢，像一件精致的斗篷。
晨风掠过树梢，惊醒了栖息在古榕上的木灵。
它们伸着懒腰从树洞中飘出，带起一串晶莹的粉尘，落在早起的小妖们鼻尖上——
“阿嚏！”
整条街顿时此起彼伏地打起喷嚏。
就在这时，田埂边传来“啵唧”一声怪响。
所有妖怪齐刷刷转头——
只见一块半透明的“果冻”，正从水田里慢悠悠地冒出头来。
“吼莫，这是个啥啊。。。”众妖怪惊叹，
它软趴趴地蹲在稻苗间，阳光一照，折射出七彩的光，像块会呼吸的水晶糕。
“这啥玩意儿？”胡小满用扇子戳了戳，果冻妖“啵唧”抖了抖，突然“哗啦”变成一滩水，
又从水里“咕嘟”冒出来，变成个圆滚滚的饭团形状。
鹿铃兴奋地扑过去：“好可爱！我能养吗？”
胡小满一尾巴拦住她：“先搞清楚是敌是友！”
山野小厨的后院，林葵正弯腰插秧。
五月的阳光暖洋洋的裹在皮肤上。田里的水被晒得温热，指尖拨开泥泞时，能闻到泥土混着青苗的腥甜。
远处，山猫大人蜷在稻草堆上打盹，尾巴尖随着风里的蝉鸣一抖一抖。
突然——
"小葵！小葵！"
一阵急促的喊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林葵抬头，看见一只纸鹤歪歪扭扭地穿过田埂，翅膀上还沾着可疑的酱汁（八成是胡小满吃烤鱼时乱甩的）。
她甩了甩手上的泥水，刚接住纸鹤，就听见鹿铃元气十足的声音从里面炸出来：
“快来妖灵境！田里长了个会变形的果冻妖怪！胡小满说可能是上古异种，
胡小满己经和它对峙三分钟了——虽然它现在在帮我们翻地但是真的好可怕啊啊啊！”
背景音里传来胡小满悠哉的补充：
“不急，我盯着呢。不过它刚才哭了一滴泪，把祭坛蚀穿了，山神大人的脸有点黑。”
“啪！”
纸鹤自燃成灰，显然传讯符也扛不住鹿铃的嗓门。
林葵叹了口气，望向田边——山猫不知何时醒了，正用爪子扒拉她晾在石头上的干净布巾。
“走吧。”她踩出水田，泥浆从裤管淅淅沥沥往下淌，“看来今天这秧是插不完了。”
山猫把布巾甩到她脸上：“早说了别种地！回妖灵境当你的甩手掌柜多好！”
布巾滑落时，林葵己经走到院门口，顺手抄起靠在墙角的药锄，
自从上回用这玩意儿敲晕过一只闹事的山魈后，它就成了她的趁手兵器。
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田里刚插好的秧苗在风中轻轻摇晃，像一群踮脚张望的小精灵。
而此时妖灵境的田埂上，果冻妖正把自己拧成麻花状，试图帮鹿铃编花环——虽然每三秒就会化成一滩水
林葵蹲在田埂上，抱着百妖图鉴盯着果冻妖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戳了戳它的“脑门”。
果冻妖：“......咕啾？”
“是混沌妖。”林葵得出结论，“生于天地混沌之气，能千变万化，但......”
“但什么？”众妖紧张。
“但功能有点鸡肋。”林葵无奈，“它只会种地。”
胡小满：“......哈？这能叫鸡肋？在妖灵境这是先天种地圣体啊！要供起来的！”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果冻妖“噗”地变成一朵小乌云，精准地给干渴的秧苗浇了场微型雨，
又“唰”地变成小太阳，给阴处的菜地补光，最后“咚”地砸进土里——
整块田的杂草瞬间被翻了个底朝天，甚至一边除草一边打药。
众妖目瞪口呆。
林葵补充：“哦对了，它唯一的攻击手段是哭。”
“哭有什么好怕——”
话没说完，果冻妖突然“呜”了一声，一滴泪珠掉在石头上——
“滋啦！”
石头被腐蚀出一个对穿的洞。
众妖：。。。
山猫大人默默后退三步：“这他娘的是泪吗？这是王水吧？！”
小果冻在妖灵境安家了，从此，妖灵境多了条铁律——
【谁惹果冻妖哭，谁就去填它哭出来的洞！】
为了哄这位“田螺姑娘”开心，妖怪们使尽浑身解数：
胡小满每天变着花样夸它：“今天这块田犁得真圆！”
鹿铃给它编了顶小花冠，虽然戴上去就化了。
山猫大人甚至忍痛贡献了珍藏的小鱼干，然后发现果冻妖根本不吃东西。
而果冻妖也乖巧得令人心疼——
清晨变成露水滋润秧苗，正午化作遮阳棚，傍晚还能当稻草人赶麻雀。
唯一的烦恼是它总想帮忙做饭，但每次靠近灶台，林葵就如临大敌：“别！锅会被你哭穿！”
某夜，山神大人路过田地，看见果冻妖正把自己拉成一张透明薄膜给幼苗防霜冻。
“倒是纯善。”他轻笑，“不过......”
“不过什么？”林葵从他身后走出来。
山神大人指尖凝聚一缕金光，点在果冻妖身上：“混沌妖若得机缘，可进化出灵智。”
仿佛印证他的话，果冻妖突然“咕啾”一声，表面浮现出两个小圆圈——像眼睛般眨了眨。
林葵挑眉：“然后呢？会变得危险吗？”
“难说。”山神大人意味深长，“毕竟它的眼泪能蚀穿三界，若有了喜怒哀乐......”
话音未落，果冻妖突然发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兴奋地“啪嗒啪嗒”跳起来，
每跳一下就变个形状：小鸭子、蘑菇、甚至歪歪扭扭的山神像。
山神：。。。
林葵忍笑：“看来进化方向是杂耍演员？”
“青峦大人，给它取个名字吧，有了名字，才有根。”
山神大人垂眸看着田里那团软乎乎的果冻妖，指尖轻轻点在它透明的“脑袋”上。
“生于混沌，却性如清泉。”他沉吟片刻，忽而一笑，“就叫‘小糯’吧。”
果冻妖——现在该叫小糯了——“咕啾”一声弹了弹，表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像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鹿铃欢呼着扑过去抱住它：“小糯！以后你就是我们妖灵境的吉祥物啦！”
胡小满摇着扇子吐槽：“吉祥物？我看是定时炸弹还差不多。”
山猫甩着尾巴：“先说好，它要是哭塌了房子，修缮费从你们零花钱里扣！”
小糯歪了歪身子，表示自己会乖乖的。
“啪嗒。”一滴透明的液体从它圆滚滚的身体里滑落。
那滴“水”无声无息地渗入土壤，连一丝青烟都没冒。
胡小满的扇子“唰”地顿住。
山猫大人的尾巴毛“嘭”地炸开。
林葵缓缓蹲下，指尖轻触那片被浸湿的泥土——
土壤深处，传来细微的“滋滋”声。
像是某种腐蚀正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而那时，谁也没想到——胡小满的玩笑话，竟会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