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婆婆,凶手可查到了?”
季婆婆没好气地看着林瑛玉手上乱动错位的针,将她手按回榻上重新调整位置,“你家那个哥儿倒是第一时间大张旗鼓地报了官,你去问他。”
林瑛玉暗道贾芸的政治敏锐度倒高,看来贾家爷们的小辈里也有聪明人。
能在官道上杀人,定然和地方势力有勾结,贾芸第一时间回平安州报官,将事情闹大,倒是保下了之后不会再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刺杀文肃侯遗孤。
“想来婆婆也知晓了,我与舍妹乃前任盐科林老爷,当今文肃侯之后。”
“你家哥儿都报了官,又逼着官兵到处搜查,我自然知道。”
林瑛玉盯着眼皮都没抬一下的季婆婆,一字一句道:“我父亲掌管盐政树敌颇多。”
“这与老身何干?”季婆婆笑道,“难道你在告诉老身,不该救你?否则会引火烧身?”
林瑛玉对上季婆婆戏谑的眼神,低声道:“我猜测,此次刺杀的背后主使与季婆婆是旧相识。”
“江南甄家”
季婆婆施针的手一抖,林瑛玉只感觉那针重重刺入穴位,疼地嗷地一声喊了出来。
“你说什么?”
季婆婆刚欲开口询问,却听门被推开。
“阿姐!你终于醒了!”黛玉凑到床边,眸中满是担心之色,“阿姐,是太疼了吗?”
林瑛玉瞥了眼面不改色站到一边的季婆婆,眼泪汪汪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有点。”
季婆婆轻哼一声,林瑛玉恍若未闻,黛玉身上完好,她便放下心来,“大家可好?”
“都好,只是芦苇姐姐受了几处刀伤,要修养几个月。”
吊着手臂的芦苇远远站在一旁,闻言慢吞吞露出一张充满歉意的脸:“奴婢无能,让姑娘受伤了。”
“你是大功臣,我今日才知道我们家也有真正的女将军。”
林瑛玉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自己这位憨厚的婢女。她双手持刀,一人抵抗数十名蒙面人时仍不落下风。
不过她并不打算深究,身旁的婢女并非没有过往没有情感的容器,只要不威胁到自己与玉儿的生命便好。
她愿意相信不坦诚相告是有难以剖白的苦衷。
“芦苇姐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二姑娘别多礼。”芦苇慌忙用没受伤的手扶起黛玉,看着黛玉的泪如断线的珍珠般,便丢下一句“我去看姑娘的药好了没有”落荒而逃。
贾芸守在屋外,听闻林瑛玉终于醒来重重松了口气。若是林瑛玉此次没能找回,无论是死是残,或者失了名节,对他来说都是塌天大祸。
他己经不想着能把这差事办的多漂亮回去讨赏了,只求两位林姑奶奶能平安到达荣国府,他也好交差。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禀报时,却见那日双手持刀断人数臂,名唤芦苇的姑娘闷头跑了出来。
贾芸惊慌间往后退了几步。
听说芦苇只是西北赵家家生的武侍,赵家亦不过三品将军府。可芦苇那日比他从荣国府带来的一众护卫都要威风,这真的只是一个保护小姐出行的丫头该有的配置吗?
“芸哥儿可在外面?”
屋内传来林瑛玉虚弱的声音,贾芸整理好心情,走近了几步,垂着头恭敬道:“姑姑唤我。”
“官府怎么说?”
贾芸答:“官府己经查到了,说是盐枭作乱,记恨文肃侯,所以想要夺两位林姑姑的性命。”
黛玉眼中瞬间翻涌而上一股冷意。
“父亲在世时,曾做主剿了他们七处堂口。”
黛玉想起幼时有一段时日,林如海总深夜回府,天刚擦亮又离去,那段时间无人教她功课,她便取了林如海的字自己在书房临摹。
后来偷听府中下人说话,原来是东南沿海盐枭作乱,连绵不绝,连带着扰乱江南民生。林如海做主,围剿堂口,并叮嘱府中之人不要外出,以免盐枭报复。
林瑛玉心中沉沉,真是盐枭吗?
若是盐枭,那在林如海刚死时在江南动手岂不更省事?动手之人针对自己姐妹二人而来,如此急不可耐,倒像是那背后之人因抚恤圣旨而起的杀人灭口的疑心。
不过林如海上任多年间盐枭与地方勾结危及百姓民生,林如海数次打击盐枭,与他们结怨深远。
背后之人将祸端栽赃在盐枭之上,倒是名正言顺。只是在官道上动手,太大胆了些。
思来想去,背后能做此事也敢做此事的,只有那曾西次接驾圣恩滔天的江南甄家了。
他们见圣上施恩,担心自己的罪行败落便急于灭口。
“盐枭若报仇,在江南就该动手了。”
黛玉面色骤然一白,姐妹俩的目光无声的相交,黛玉在林瑛玉眼中看到了一抹笃定。
“阿姐是说,此事尚有旁人主谋?”
林瑛玉有些艰难的扭过头,朝着站在一旁面带探究的季婆婆,勾起一个微笑,“婆婆可改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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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芸见到林瑛玉时,林瑛玉己然换好干净衣衫,面色虽灰白,眼睛却是极清亮。
“你在贾府的月例多少?”
贾芸不知林瑛玉刚刚苏醒后为何突然召唤自己来话家常,却依旧答道:“一两银子,够嚼用。”
林瑛玉依稀记得,府中的一等大丫头如鸳鸯袭人等人便是一两银子的月钱。不过后来袭人成为王夫人的眼线,月钱涨到了二两。
贾芸作为荣国府正经的子孙,却是和一等丫头拿的月钱一样。
“给凤姐姐送麝香冰片时可够用?”
贾芸眼皮一跳,这样隐秘的事,彼时远在江南的林瑛玉如何会得知。
林瑛玉轻笑一声,指了指不远处几案上的银票,“这儿有张一百两的银票,算是我们姐妹感谢你的谢礼。”
一百两银子,贾芸近十年的月钱,己经够他在京城边缘地带买个小院子了。她虽然是财主,但钱也得花在刀刃上。
虽然就目前来看,处处都是刀刃。
林瑛玉想着贾芸在原著最后施恩救贾宝玉的举动,心道这人虽有野心却不失良善,是个可用之人。
偏偏凤姐与贾琏都没发现他的可贵之处,倒是让贾宝玉的一番善意将贾芸收割了去。
“不敢当姑姑的谢,这是侄儿分内之事。”
“你这心性倒是难得。”林瑛玉轻笑道,“我回去后会在凤姐姐面前替你美言两句,为你讨个体面的差事。”
“姑姑,缘何如此帮助侄儿?”饶是自诩善于揣测人心的贾芸此刻也陷入了疑惑。
“我们姐妹没有亲兄弟,往后想要往外头行事不方便,你今日承了我这份情,往后我才好开口。”
贾芸正愁在贾府子弟里冒不了头,他那日捧着麝香冰片在凤姐院外里等了一个时辰,最后只得了个接人的差事。
“姑姑如此赏识,侄儿惶恐。”
“倒没什么赏识不赏识的,我瞧你做事爽利,为人机敏,觉得你该有个施展才能的机会罢了。”林瑛玉看着贾芸眼中的松动之色,“芸哥儿聪慧,等回了京自当知道怎么回话吧?”
“侄儿知道。”贾芸后退半步,郑重作揖。高大的身影弯曲既地,露出倚在榻上少女满意的神色。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许以钱财,惑以认可,林瑛玉悠悠感叹,看来古今上位者都难以逃脱这套规则。
不过……用钱财解决问题的感觉真的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