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南安王府张灯结彩。
锣鼓喧天,迎亲按郡王侧妃规格,南安王府为了面上好看,又添了两成,迎亲的仪仗极尽奢靡。
铜钱洒满东西街巷,昂首挺立在迎亲队伍最前端的红枣马,毛色纯亮,通身坠满金铃铛,清脆的响声一路响至薛府门口。
内院中,穿上大红喜服的薛宝钗端坐在梳妆台前,面上挂着终年不变的淡然微笑。
眼看着喜婆绞过女儿白净的面庞,薛姨妈“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妈,莫再哭了,让旁人看见只以为我们薛家对南安王府心有不满。”
屏风外,站着喜婆与陪嫁去王府的丫头仆妇。
“你能嫁入王府自是极好,可王爷还在打仗,连个迎亲的人都没有,到底委屈了你......”
“委屈”两个字深深戳到薛宝钗心坎上,她眼眶微红。
薛蟠新娶的妻子夏金桂撇嘴,“妈可小声些吧,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姑娘是命好的,这规格比我当日可好太多了。”
薛姨妈被儿媳呛了一声,勉强止住眼泪。
薛宝钗对夏金桂道:“我与妈说两句体己话,烦请嫂子到屋外等等。”
夏金桂忍着气,嘀咕两声,不耐地向屏风后走去。
屋内无人,只薛姨妈拉着薛宝钗,眼中饱含泪水。
薛宝钗拿起帕子,替薛姨妈擦拭眼泪。
“你说嫁入南安王府日后能帮衬家中,谁曾想纵有南安郡主说和,太妃最终只让你做侧妃,侧妃再好听,到底是做妾。”
“能成为王府侧妃,己是我们这等人家女儿极好的归宿了。”
薛宝钗提点道,“倒是姨妈那里,母亲还需好好周旋,宫中娘娘尚在,不可为了我得罪贾家。”
薛姨妈连连点头,“你姨妈虽怨我擅自做主,弃了你与宝玉的婚事,但我们是亲姊妹,哪有隔日仇?何况你出嫁也是无奈之举,她会理解的。”
薛宝钗见薛姨妈提起宝玉,眉头微蹙,转瞬便又舒展开来。
“我的儿,你父亲走的早,那个祸根又屡屡生出事端,妈只能依仗着你。你嫁入王府定要好好侍奉太妃与郡主,家里的生意......”
“妈,你放心,我都省得。”
见女儿神色淡漠,薛姨妈讪讪一笑。
屏风外夏金桂尖声叫道:“妈也别不舍得姑娘了,姑娘往后造化大着呢!”
府中鼓声敲响,吉时己至。
薛姨妈咽下训斥儿媳的话,放开薛宝钗的手,将喜盖覆在薛宝钗繁琐的发髻上。
红色流苏垂下,盖住了少女如雪般的面庞。
一滴泪悄然无声地顺着面颊没入嫣红色织金线的礼服中。
“女儿,拜别母亲。”
声音呜咽,像是幼崽离开母亲时的哀鸣。
憋了一上午的离别情绪,终是借着机会发泄出来。
门外传来薛蟠的催促声。
薛宝钗在喜婆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盖头隔绝了母女二人的视线,耳边母亲的哭声逐渐遥远。
薛宝钗僵着身子,如提线木偶般被喜婆搀扶出门,攀在薛蟠的背上,任由薛蟠将她背上了喜轿。
坐入喜轿时,薛宝钗终是没忍住,开口叮嘱,“哥,我去了。妈软性,嫂子急性,家中你多担待些罢。”
薛蟠看着这个自幼极有主见的妹子,一时也伤起心来,郑重承诺:“妹妹放心。”
“新娘子——出门咯!”
一声嘹亮的高喊响彻天际。
红枣马抖了抖鬃毛,撒开西蹄,迎亲队伍缓缓前行。
轿帘垂落,将薛宝钗彻底隔在了通红的喜轿中。
轿帘荡向她的脸,掀起一阵寒风,薛宝钗兀自打了个冷颤,待眼前盖头揭开时,己拜过天地和太妃,坐在南安王府后院里。
薛宝钗看着身下的拔步床,趁着没人,伸手捻起几颗床上的桂圆红枣。
前院花厅中似是在唱《满床笏》中的桥段。
“笏满朱门第,福齐白玉墀。太平天子日,夫妇孝慈时……”
薛宝钗听着戏声,下意识抚摸过胸前,空落落的。
金锁早被她摘下。
迷茫后,她很快平静下来。
如今既然入了王府,又是经过三媒六聘的侧妃,仗着这层联姻,便给薛家添了一层强有力的保障。
等南安王凯旋,便能彻底坐实她命格贵重的名头,届时她在南安王府也可站稳脚跟。
林瑛玉与黛玉踏入喜房时,薛宝钗己换下了喜服。
“宝姐姐,恭贺你大喜。”
黛玉示意紫鹃将一沓银票捧到薛宝钗面前。
莺儿呛声,“如今姑娘己是南安王侧妃,岂是郡主用铜臭之物可以打发的?”
“莺儿,不可放肆,你先下去。”
莺儿委屈地转身跑了出去。
薛宝钗无奈道,“莺儿莽撞憨首,冲撞了两位郡主,请郡主见谅。我知郡主好心,多谢。”
南安王府人多口杂,她在后宅里若想使得动人,必不可少打点下人的钱财。
薛家虽尽力给她陪嫁,可夏金桂嚷着出嫁女如泼出水,又以薛家生意不景气为由阻拦着薛姨妈和薛蟠。
最后薛宝钗的嫁妆只勉强凑了二十抬,大部分还是虚抬。
黛玉此举,雪中送炭。
黛玉后来虽与薛宝钗不如与其他姐妹们般交心,到底有几分情谊,抿着唇欲言又止。
林瑛玉知晓她有话想和薛宝钗单独说,便抽身出了喜屋。
不想甫一出门,就在廊下撞上一个久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