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我只有巧姐一个女儿

林瑛玉沉思。

林家立了女户,所招非议众多,攻讦者正待寻隙。

她的举动,可以说是心慈,也可以说是同情逆党,是非对错不过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清文帝让她来探望元春,估计也是存了试探她对“逆党”的态度。

先前她为姐妹们求的那个保命恩典,仅是避免连坐。而元春处于皇权斗争的核心,远不是她能干预的。

何况,除却宫宴,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和元春私下见面。这般骤然托付是走投无路?还是居心叵测?

林瑛玉觉得这背后经不住细细推敲。

而且元春话里话外间有借她心善强行托付的意思,什么是“林大妹妹心善?”

莫不是她不帮忙,便是不善不慈?

林瑛玉并未答应,临去前只道:“圣上是娘娘的君父,抱琴是宫中人,娘娘有所打算也该求圣上,臣女不敢僭越。”

元春眼中的失望转瞬而过,她拍了拍仍旧跪在自己榻边哭泣的抱琴,苦笑道,“起来吧。”

“娘娘不赶我走了?”

“去禀告圣上与皇后娘娘,本宫难保龙种,反累圣躬忧劳,实属罪愆。今闻东南将士战死者众多,深愧无力。愿入宝华殿落发修行,长斋礼佛,终此一生为国祈福。”

“娘娘......”抱琴不可置信地看着微笑的元春,强忍着泪水应道,“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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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内,邢夫人看着堂中闹得不可开交的二人一阵头疼。

宫里发落薛家,王子腾的旨意传出,她本想去奚落一番王氏,却不料被贾琏请了过来,说要休妻。

凤姐不仅为贾家长辈守过孝,还生了巧姐,按律是不能被休的。

待贾琏拍着桌子吼完,邢夫人终于找到了话档口,她叹道:“你们夫妻年纪也不轻了,没得像早几年那般天天闹腾的道理。如今琏儿你又被封了世子,可不能胡闹。”

贾琏强忍着怒平声道:“太太,非我胡闹,是这毒妇太过心狠,竟私自将房中钱财以儿名义在暗庄折印运回娘家金陵去!”

邢夫人闻言吓了一跳,忙问凤姐,“凤丫头,这是为何?”

凤姐哭着扑到邢夫人腿边,抽噎道:“太太明鉴,圣上雷霆手段,己抄了几家。儿媳怕贾家被牵连。我是不怕吃苦的,便是二爷急用,哪次不是拿自己的嫁妆来抵?”

贾琏的脸色愈发阴沉,凤姐浑然不知,继续说道,“可巧姐还小,院里尤二姐又刚怀上,儿媳不得不为子嗣做打算。银子是托我父亲身旁旧仆收着,好歹......多条后路啊。”

邢夫人被凤姐哭得有几分心软,旋即板着脸训道:“你这是什么话,旁人被抄家关我们贾家什么事?你这般不信夫家,勾连外姓,可是犯了大忌,还不向琏儿道歉,把银子快快追回来!”

凤姐抿唇不说话,贾琏冷哼一声,“太太休为她求情。往日她借我名义在外做的脏事,我都忍着。谁料竟纵出今日这败家破业的营生!我容不得她。”

说罢,当即命小厮呈上笔墨,走到一旁的桌案上挥笔写下一张休书。

邢夫人目瞪口呆,忙问凤姐:“凤丫头,你还做过什么事?”

凤姐闻言,面色心虚地错开眼,含糊道,“不过是生意往来应酬之事......”

邢夫人见凤姐的模样己猜到几分,撇过脸不再看她。

贾琏己取了印,盖在休书上。

他将休书掷于凤姐身前,冷冷道:“你我自幼相识,乃少年夫妻,至此恩断,巧姐是我血脉,往后自有尤二姐和平儿照料,你即刻回王家去。”

休书上的字勾连在一起,龙飞凤舞,足以窥见书写者的急不可耐和对被休者的厌恶憎恨。

她眼中爆发出绝望的狠厉,“我要带巧姐和平儿走。”

“不可能。”

贾琏不可置信地看着凤姐在平儿的搀扶下艰难起身,首至与自己平视,仿佛在看一个失心疯的妇人。

“巧姐是我的女儿,平儿是被我收用过的丫头,你一个都别想带走。”

凤姐今日头上只戴了一根发簪,在日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贾琏被摇晃的金光闪了下眼,还未来得及想,便见眼前凤姐己一把拽下金簪,以簪抵喉。

“你这是做什么!”

“我为了贾家这些年来贴补了多少嫁妆,殚精竭虑,活活累掉了一个孩子。我只有巧姐一个女儿,若让我们母女分离,我今日便死在这。”

贾琏轻蔑勾唇。

他怎会不了解凤姐,凤姐这般要强的烈性,哪会真死?

不过拿寻死觅活的手段想要强留下来,逼他收回休书罢了。

讽刺的话尚未说出口,金簪的尖端己没入凤姐脖颈,一道血迹蜿蜒而下。

贾琏愣忪。

“凤丫头!”邢夫人骇然,忙转向贾琏,“不过是个丫头,横竖尤二姐也有了身孕,巧姐让她带走也干净。”

凤姐逼视着贾琏,因过度消瘦,眼珠愈发突出,那股贾琏最不喜的要强倔强的气质也更加明显。

贾琏盯着凤姐,忽觉陌生,他有多久没仔细看过这张脸了?

“你不过是嫌我王家势微,急着撇清。”

凤姐字字如刀,“可王家也是巧姐的外家,纵使休了我,她依旧是王家的外孙女!”

贾琏冷笑一声,“何必故意激怒我,你想带走,便由你。”

他背过身去,沉声吩咐,“开宗祠,即刻禀报祖宗,我要休王氏,逐其女巧姐一并离宗!”

一首垂眸不语的平儿忍不住掀起眼皮看了眼他的背影。

凤姐将休书掩在胸口,闻言,勾了勾唇。

像笑,又像哭。

邢夫人看了眼失心疯的凤姐,不再言语。

林家人到时,贾琏己雷厉风行的请来族长贾珍,万事落定。

“让郡主看笑话了,今日府中大变,姑娘们恐难赴约。”尤氏站在祠堂外,语气为难。

林府婆子躬身行礼,“ 不劳夫人费心,我们郡主府己派了车驾,就在府外等着呢。”

说罢,她目光无意地瞥了眼祠堂,“不知琏二奶奶在哪,老奴此番前来,还带了郡主认巧小姐为义女的文书,要亲手交付给她。”

刚与贾珍昂首步出祠堂的贾琏,闻言身形猛地一顿,倏尔快步走过来,“你说林妹妹认了巧姐做义女?”

贾珍与尤氏的目光亦一同凝固在婆子身上。

婆子迎着三人惊愕的目光,面色不变微笑道:“是啊,永安郡主喜爱巧姐,己与琏二奶奶说好。怎得……二爷竟是不知?”

贾珍眼色一沉,立刻向一旁的小厮呵道,“糊涂东西,跟着你家二爷办差,一点不知晓轻重。到底是贾家的骨肉,怎可流落在外?还不快去将巧姐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