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幽冥鬼船

深秋的寒风吹过苍梧城斑驳的城墙,枯叶打着旋儿撞在布满青苔的城砖上,发出细碎的呜咽。沈星河将龙渊剑收入剑鞘,金属碰撞声惊起城楼上栖息的乌鸦,黑压压的羽翼遮蔽了半边天空。他紧了紧身上的玄色披风,脖颈后的龙形胎记突然泛起滚烫的金芒,仿佛无数根细针同时扎入皮肤,刺痛感顺着脊椎首冲天灵盖——那是龙血在感应新的危机,催促着他踏上新的征程。

根据《龙渊九变》泛黄的残页记载,第二重传承藏在东海深处的幽冥海域。那里终年被铅灰色的迷雾笼罩,浪涛声里裹挟着亡魂的低泣,传说每隔七夜就会有吞舟噬月的鬼船浮出海面,甲板上站满了生前被邪术禁锢的修士,他们的双眼燃烧着幽绿鬼火,专食活人精魄。沈星河着怀中残破的古籍,书页间还夹着一片从龙渊秘境带出的龙鳞,此刻竟也微微发烫,与胎记遥相呼应。

“小哥,要搭船去东海?”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海风蚀骨的沧桑。沈星河猛然转身,龙渊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出码头边拄着枣木拐杖的独眼老者。老人的灰布斗篷被海风吹开一角,露出半张布满青灰色鳞片的脸,皮肤褶皱间渗出暗褐色黏液,散发着浓烈的咸腥腐臭味,仿佛是从深海捞出的腐烂海兽。

沈星河瞳孔微缩,体内龙血瞬间沸腾,剑身上的龙纹泛起警惕的红光。丹田处的龙血如汹涌的暗流,在经脉中奔腾咆哮。老者却突然哈哈大笑,掀开斗篷露出腰间悬挂的沈家青铜令牌——那令牌边缘刻着九道盘旋的龙纹,与他在龙渊秘境石壁上见过的封印图腾分毫不差,只是其中一道龙纹缺了半角。“老朽沈沧海,当年血夜之变后隐姓埋名在这码头。”老人枯瘦的手指着令牌缺口,浑浊的独眼闪过一丝追忆,“听说你夺回了逆鳞珠,特来相助。”

海浪拍打着腐朽的木桩,发出空洞的回响。沈星河目光死死盯着令牌上斑驳的龙纹,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秘境中林天啸化作飞灰前,曾从口中吐出半块同样纹路的碎牌,此刻还藏在他贴身的香囊里。犹豫良久,他终于拱手行礼:“晚辈沈星河,还望前辈指点。”沈沧海却只是摇头,将一枚贝壳状的玉符塞进他掌心:“收好这东西,幽冥海域的迷雾会吞噬神识,这是沈家秘制的引魂贝。”

三日后,“破浪号”三桅帆船劈开暗紫色的海面,驶入幽冥海域。沈沧海站在船头,手中青铜罗盘剧烈震颤,指针发疯般在刻满星象的盘面上打转,边缘甚至迸溅出火星。“不对劲,这迷雾比百年前更浓了。”他话音未落,海面突然沸腾,数以百计的气泡从深海涌出,在水面炸开时发出孩童啼哭般的尖啸。船员们惊恐地发现,那些气泡破裂后,竟在甲板上留下黑色的黏液,所过之处木板滋滋作响,被腐蚀出一个个孔洞。

浓雾深处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仿佛有巨物正在海底苏醒。一艘通体漆黑的鬼船缓缓浮现,船帆上布满惨白的骷髅图案,每只眼眶里都跳动着幽蓝火焰,随着海风明灭不定。甲板上密密麻麻站着数百名幽冥修士,他们的皮肤呈现出腐烂的灰黑色,血管如同黑色藤蔓般在体表凸起,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里,倒映着破浪号修士们惊恐的面容。更诡异的是,这些修士的脖颈处都缠绕着锁链,另一端隐没在船身深处。

“是幽冥鬼船!”沈沧海脸色骤变,杖头镶嵌的夜明珠爆发出刺目白光,却在雾气中只能照亮三丈方圆。“快结阵!”他大喝一声,将法杖重重顿在甲板上,以自身为中心展开一道蓝色的水幕结界。沈星河反手拔出龙渊剑,剑身龙纹在雾气中吞吐着赤色光芒,剑柄处的逆鳞珠也开始微微发烫。船上三十余名修士同时祭出法器:有人抛出金色铃铛,铃声清脆如碎玉,却在触及雾气的瞬间变得扭曲沙哑;有人展开血色长幡,幡面符文无风自动,却被黑雾吞噬得只剩边角。

各色光芒交织成网,照亮了昏暗的海面,却在触及鬼船十丈外时,被一层无形的黑雾吞噬殆尽。鬼船上传来令人牙酸的笑声,头戴骷髅王冠的身影缓缓现身船头。他身披缀满人骨的黑袍,每根指骨都镶嵌着幽蓝宝石,手中骨笛吹出刺耳音调,海面顿时掀起数十丈高的巨浪。沈星河感觉脑海中传来尖锐刺痛,无数记忆碎片如利刃般割裂意识:天武世家少主踩碎他丹田时的狞笑、母亲临终前咳血的苍白面容、陈老被林天啸捏碎头颅时飞溅的脑浆……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涌来,他握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小心,那是幽冥王的噬魂笛!”沈沧海挥舞法杖,在船身周围布下三重水幕结界。透明的水墙上浮现古老符文,却在笛声冲击下泛起蛛网般的裂痕。“守住灵台清明!这些都是幻象!”老人的吼声被浪涛声吞没,他自己的眼角也渗出了血泪,浑浊的独眼开始变得血红。

沈星河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蔓延。他强撑着运转龙血之力,金色光芒从经脉中迸发,却在冲出体外的瞬间,被鬼船上的幽冥修士们张开嘴巴,如鲸吞海水般尽数吸收。那些修士吸收力量后,皮肤下的黑血管愈发粗壮,竟从身体里钻出,在空中扭曲成狰狞的触手,朝着破浪号抓来。一名炼气期的修士躲避不及,被触手贯穿胸口,整个人瞬间干瘪,化作一具灰白色的干尸。

“这些幽冥修士能吞噬攻击,必须找到鬼船的弱点!”沈沧海的法杖轰然断裂,水幕结界彻底破碎。巨浪拍上甲板,将三名修士卷入海中,只留下凄厉的惨叫在雾中回荡。沈星河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黑暗吞噬,噬魂笛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勾起他最痛苦的回忆。恍惚间,他仿佛看到父亲被绑在火刑架上,天武世家的人正用龙血鞭一下下抽打;母亲跪在雪地里,为了保护他被生生打断双腿……

沈星河闭上眼睛,龙血顺着剑纹流淌,在剑身凝聚成半透明的龙形虚影。他强压下内心的恐惧与愤怒,运转《龙渊九变》的心法,试图感知鬼船的能量流动。突然,他发现鬼船底部传来异常的波动——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漆黑锁链从漩涡中伸出,如同贪婪的巨蟒,缠绕在每个幽冥修士的脚踝。锁链末端连接着船底深处,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芒,仿佛有颗跳动的心脏在深海搏动。

“是那漩涡!只要斩断锁链,就能瓦解他们的力量!”沈星河大喊一声,纵身跃入海中。龙渊剑化作金色流星,却在即将触及漩涡时,海底突然亮起数十双幽绿眼睛。一只巨大的章鱼触手破水而出,表面布满吸盘状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伸出细长的倒刺,如活物般缠上他的腰腹。麻痹感顺着倒刺迅速蔓延,沈星河的龙血之力竟被疯狂吸收,他感觉自己的经脉正在萎缩,丹田处的龙血也变得稀薄。

他挣扎着挥剑,却发现龙渊剑斩在触手上只留下白痕。鬼船上的幽冥修士们发出尖锐的嘲笑,幽冥王举起噬魂笛,吹奏出更加刺耳的音调。沈星河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前开始浮现幻觉:爷爷沈渊浑身浴血,被无数黑影按在地上剜取心脏;自己跪在天武世家祠堂,看着父亲的头颅被挂在旗杆上随风摇晃……“放开我!”他怒吼,龙血在经脉中疯狂奔涌,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如蚯蚓,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溢出。

千钧一发之际,沈沧海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青铜罗盘上。古老的器物发出龙吟般的轰鸣,化作首径十丈的光盾,堪堪挡住噬魂笛的致命声波。“星河,用逆鳞珠!”老人的头发在能量冲击下根根倒竖,嘴角溢出黑血,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十岁,“那珠子是龙渊剑的钥匙!”

沈星河浑身一震,怀中的逆鳞珠突然自行飞出。珠子表面裂痕中渗出的不再是黑气,而是滚烫的赤色光芒,与龙渊剑产生强烈共鸣。他将逆鳞珠按在剑柄凹槽,刹那间,剑身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九条金色龙影从剑中咆哮而出,龙嘴里喷出的龙炎将章鱼触手烧成灰烬,高温甚至将海水蒸发成白雾。海面上腾起巨大的蘑菇云,蒸汽中隐约可见章鱼巨大的眼睛,带着不甘沉入海底。

沈星河趁机冲向漩涡,龙渊剑斩出一道蕴含龙渊秘境之力的剑光。漆黑锁链在剑刃下寸寸崩裂,每根锁链断裂时都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鬼船上的幽冥修士们身体开始透明化,他们惊恐地挥舞手臂,却无法阻止自己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在空中。幽冥王见势不妙,转身欲遁入海底,沈星河反手掷出龙渊剑,金色剑芒贯穿他的胸膛,骷髅王冠炸裂成齑粉。临死前,幽冥王发出不甘的怒吼:“你们逃不掉的,深海之主……”

鬼船开始崩塌,甲板上的骷髅图案扭曲变形,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断裂的桅杆如巨木般砸向海面,激起数十丈高的浪花。沈星河召回龙渊剑,与沈沧海回到破浪号。这时,老人从怀中掏出一张古老的海图,羊皮卷边缘被海水泡得发皱,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被巨鲸骸骨环绕的岛屿,岛屿中央的山峰酷似龙首,山巅处画着一个与逆鳞珠相似的赤色圆点。

“第二重传承的线索,应该就在这幽冥海域的海底秘境中。”沈沧海指着海图上模糊的标记,“传说那里镇压着上古龙兽的残魂,只有集齐龙渊九变的力量,才能唤醒它的传承。但那地方被深海之主的结界笼罩,我们需要找到三件信物才能进入。”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刻有龙纹的玉简,玉简表面裂痕密布,仿佛随时会碎裂。

破浪号继续航行,幽冥海域的迷雾渐渐散去。然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海底深处,一只首径百丈的巨大眼睛缓缓睁开,瞳孔里倒映着远去的帆船。它周围缠绕着漆黑锁链,每根锁链上都篆刻着与鬼船底部相同的符文。随着一声低沉的嘶吼,海底火山开始喷发,滚烫的岩浆中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那些人脸都有着沈星河熟悉的轮廓——正是沈家历代先祖的面容。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而沈星河手中的龙渊剑,似乎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挑战,发出微微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