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抓着他胳膊的手指猛地收紧。
“岩台岭?”
这个地名对她而言,意味着偏远、艰苦,还有分离。
“梁家做的?”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祁同伟拉起她的手,将她的微凉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梁书记想给我个教训,让我知难而退。”
他顿了顿。
“也好,基层更能看清一些东西。而且,有些准备,也该派上用场了。”
陈阳的眉头蹙得更紧。
她不完全明白祁同伟指的是什么,但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异样的笃定。
“可是,那里太远了,条件也……”
“阳阳。”祁同伟打断她,指腹着她的手背。
“相信我,这只是暂时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把我们分开。这岩台岭,困不住我。”
他凝视着她。
“等我站稳脚跟,我会想办法调动,或者……让他们主动请我回来。”
陈阳看着他。
从他平静的表面下,她感受到一股汹涌的暗流。
她最终点了点头,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我等你。”
与此同时,汉东省政法委书记办公室。
梁群峰放下手中的钢笔,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秘书敲门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他桌上。
“书记,毕业生分配方案己经公示了,那个叫祁同伟的学生会主席……去了岩台岭。”
梁群峰嗯了一声,指尖在桌面轻敲。
“年轻人,多在基层锻炼锻炼,是好事。”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旋即隐去。
“璐璐那边,也该多给她物色几个青年才俊了,老是惦记着不切实际的人,对她不好。”
秘书连声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办公室重新恢复了安静。
梁群峰拿起那份关于祁同伟的档案,只扫了一眼,便扔进了身旁的垃圾桶。
一个没有背景的穷学生,也敢威胁他的女儿。
岩台岭,足够让他清醒了。
至少,几年之内,这个名字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
小江镇司法所。
一间办公室,有两张桌子。
一张属于所长老张。
另一张,暂时属于祁同伟。
所里没什么大事,大部分时间,老张都在打盹或者摆弄他的茶具。
祁同伟则每天捧着不知道哪借来的书,不停地看。
他看的很杂,从天文地理,到史书经济学,甚至中医学也看。
起初,老张还会时不时搭讪几句,见祁同伟多数时候只用“嗯”、“啊”回应,便也失了兴致。
“年轻人,在咱们这山沟沟里,看再多书,也没处使劲啊。”
老张端着紫砂壶,慢悠悠地吹着热气。
祁同伟翻过一页书,头也未抬。
上一世,他在这里消磨了锐气,学会了钻营,最终却一败涂地。
这一世,他选择另一条路。
烧水,倒水,打扫卫生,这些活他依旧干,只是干完便坐回桌前。
日子像山里的溪水,缓慢而无声地流淌。
第一年,他读完了带来的所有法律专业书籍,开始系统研读经济学著作和历史。
他甚至托陈阳邮寄了许多外文原版的政治学论著,夜深人静时,便在煤油灯下逐字逐句地啃。
他在一封给陈阳的信中写道:“昔日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勾践亦曾卧薪尝胆。岩台虽苦,厚积薄发。”
第二年,乡卫生所那位年过七旬的老中医,发现这个年轻人经常在旁看他诊病,偶尔还会问些《黄帝内经》和《伤寒杂病论》里的问题,虽不深入,却颇有见地。
老中医起初诧异,后来也乐于与这个好学的年轻人探讨一二,只当是解闷。
祁同伟并非真要学医,不过是借此观察人心,体悟世情百态。
陈阳的信,是这两年唯一的亮色。
信里写着她工作中的趣事,对未来的期盼,还有对他的思念。
她也会在信中提到,自己开始学习德语,参加了单位的青年干部培训班,努力不让自己落下。
祁同伟每次读完,都会将信纸仔细折好,收进一个铁盒。
两年时间,足够让一些人和事发生改变。
一天,梁璐结婚的消息传来,新郎是省里某个实权部门厅长的儿子。
虽说也算是下嫁,但比起祁同伟的家庭背景可以说好了无数倍!
既然如此,也就说明梁璐大概是放弃他了。
她那个年纪,可等不起!
梁群峰,大概也快把他这个名字从记忆里清除了。
这天,乡政府的公告栏上贴出了一张新通知:
五台县县委办公室公开选拔文秘工作人员,面向全县基层单位。
祁同伟站在公告前,逐字阅读。
报名条件,考试科目,流程安排。
他回到司法所,向老张请了半天假。
“小祁,去县城有事?”
“嗯,去报个名。”祁同伟的语气平静无波。
……
一周后。
笔试,面试。
对他而言,不过是将他所学,有条理地呈现出来。
汉东大学政法系曾经的高材生,学生会主席,底子本就不差。
更何况,这两年的沉淀,让他对许多问题的看法,远超普通人。
成绩公示那天,祁同伟的名字,在榜首。
笔试面试,全都断档第一!
县委组织部的电话打到了岩台岭乡司法所,找所长老张核实情况。
老张放下电话,看着正低头整理书籍的祁同伟,张了张嘴,半晌才挤出一句:
“小祁,县里……要调你过去。是县委办。”
祁同伟合上手中那本《资治通鉴》,动作不急不缓。
“知道了,张所。”
没多久,调令就下来了。
祁同伟的行李简单,一个帆布包,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那个装满信件的铁盒。
他走出司法所的门,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低矮的院落。
岩台岭的风,依旧带着山野的清冽。
他迈开脚步,走向停在路边的乡政府唯一的一辆蓝鸟小轿车。
镇里的陈书记亲自送他去县委办报到,书记的司机替他拉开车门,他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扬起一阵尘土。
一路上车子颠簸,乡党委钱书记侧过头:“小祁啊,这次去县委办,我可听说了个消息。”
祁同伟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
陈书记压低了声音:“李炎书记,可能要你当他的联络员。”
祁同伟收回目光,看着陈书记。
“联络员?”
陈书记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秘书!好好干,小祁,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