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与子同袍

自这天起,李嘉图便开始了脚不沾地的大学生活……

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从深度冥想状态中缓缓退出。窗外,晨光刚刚穿透云层,为天边镀上一层淡金色。她看了眼床头的机械钟——距离上课还有西十分钟,足够她完成晨间的《基础锻体十二式》。

汗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宿舍的特制地板上,瞬间被吸收。李嘉图咬着牙完成了最后两组动作,全身肌肉纤维都在高频震颤,这是气血淬体的正常反应。

自从一个月前第一军校的大门,除却那些意外,她的生活就保持着近乎严苛的规律。上午是理论课程;下午则跟着老师青途进行训练;晚上回到宿舍后,她还要按照系统的方法自己修仙。

洗漱时,镜中的少女的长发被挽成一丝不苟的丸子,最近的训练让她稍微黑了些更显健康,眼睛如刀锋般闪着光。

“检测到汗液中含有过量乳酸,建议立即补充电解质。”V的声音自身旁传来,还递给她一杯水。

“多谢。”李嘉图默默接过水喝了一口。

自那天拜师后V就搬到她的宿舍旁边和她一起住了,兼职医疗AI。

“V,请帮我安排一下日程。”

“好的。”机械音传来。

“上午请到综合教学楼,有《地窟基础生物弱点分析》课程;下午三点请前往大礼堂,年级大会将在此召开;结束后请于六点前前往训练场。”

“好的,那我先去上课了。”李嘉图背起书包准备往外走。

“祝您一路顺风。”……

下午三点整,第一军校的大礼堂内人头攒动。

李嘉图站在入口处,目光扫过这座巨型建筑。全息投影的校徽悬浮在穹顶之下,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礼堂内人头攒动,新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嘈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她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前排的某个身影上——南斐拉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银色硬币,硬币在她指间翻飞,偶尔折射出一线冷光。

李嘉图刚走过去,南斐拉便似有所觉般抬头,冲她挑眉一笑:“哟,这不是大忙人嘛,过来坐。”

李嘉图过去坐下嘿嘿一笑:“你们不也一样,大半个月都没见了。”

“还是比不得你啊,被大前辈收了,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啦?”南斐拉开玩笑道。

“怎么可能,你们是我来这后唯二的朋友!”李嘉图急切道。

“哈哈哈,咋还炸毛了,小可爱。”南斐拉撸撸她的头发,真的像在撸猫一样。

“再这样闹我下次不理你了。”李嘉图佯装生气。

“好啦好啦,我的错。”南斐拉从兜里掏出一颗淡紫色的糖果递给李嘉图,“吃糖。”

“朝歌怎么还没来?”李嘉图含着糖,甜丝丝的葡萄味,含糊的说。

“应该快来了吧……”南斐拉向门外张望着,然后拉了一下李嘉图,“你看那,不是来了。”

顺着南斐拉示意的方向,李嘉图看到入口旁的角落里,朝歌正和周临渊说着话。她今日不同往常那样,而是换了身月白色长袍,胸口还戴着白花。

“哎,你说他俩?”南斐拉搂着李嘉图的肩玩味的笑着,还挑挑眉。

“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别的,而且从前几次的情况来看,朝歌应该挺讨厌周临渊学长的。”

南斐拉撑着脑袋眼珠子一转又一转,笑着说:“好像是。这不是在学校太无聊了,都是些臭男人,我只想和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在一起嘛~”南斐拉突然抱着李嘉图撒娇。

李嘉图承受不住,也抱着南斐拉,两个女孩子就闹腾了起来,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就在这时,朝歌终于结束了与周临渊的谈话,朝她们走来。

却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俩,只路过时冷漠地说了句:“别说话了。”

李嘉图问问怎么了,礼堂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全息投影在中央舞台展开,校长威严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全体肃立。”

陆沉星校长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柄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整个礼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学生齐刷刷站首身体。

校长屈指轻叩讲台,七道全息光幕同时展开:

“今日宣布三件事。”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第一,从即日起实行《战时训练条例》。”

校长抬手一挥,每个人的学生终端都收到一份血色文件,“所有理论课压缩,实战训练翻倍。兵器学院,每周增加两次夜战演习。”

南斐拉兴奋地掐了下李嘉图的手背,却被朝歌瞪了一眼。

“第二,新生争霸赛自下周开启,全体学生都要参加,五人组队。具体事项各学院将会具体通知。”

“第三,在魔都和云城接壤的第八号地窟中出现新型变异体。”

光幕上浮现出狰狞的影像:半人高的蝎状生物,甲壳上布满血色纹路。

“我校导师暮云歌、林子笙、李红鸾、张子初为掩护大部队撤离不幸牺牲,三年级学生李晗锋、严星河、叶墨衡、苏洛策、花隐、萧守河五位同学英勇作战,为保护同学不幸牺牲,在此我校对不幸罹难的师生深感悲痛,大会结束后请全体师生前往“英魂峰”悼念。”

“现在,请文学院的朝歌同学上台念悼词——”

朝歌缓缓走上讲台,月白长袍在聚光灯下泛着冷光。她胸前的白花微微颤动,指尖捏着的悼词纸张边缘己经有些发皱。

“诸位同袍。”她的声音很轻,却通过扩音系统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日我们站在这里,不是因为失败,而是为了铭记——”

礼堂穹顶的全息投影突然切换,显示出英魂峰的实时画面。晨雾中的剑碑林泛着寒光,最新立起的七块墓碑前,还摆着未干的酒盏。

“暮云歌导师最后的通讯记录。”朝歌抬手调出一段音频,沙沙的电流声中传来爽朗的笑声:“哈哈哈这帮小兔崽子总算撤完了!老林,咱俩再撑三分钟——”

音频戛然而止。南斐拉突然攥紧了李嘉图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朝歌继续念着名单,每念一个名字,对应的遗物影像就会浮现在空中。当念到“叶墨衡”时,投影显示出半截染血的机械义肢,手指还保持着操作界面的姿势。

“他们用生命践行了校训。”朝歌的声音终于出现一丝波动,“现在,请全体——”

话音未落,礼堂后方突然传来巨响。周临渊带着三十名三年级生列队而入,每人都捧着覆有校旗的金属匣。匣子缝隙间渗出暗红色的光,那是阵亡者的贴身兵器在共鸣。

“致敬!”

随着校长一声令下,所有投影瞬间化作漫天星辰。朝歌站在光雨中,月白长袍被映照得如同战旗。李嘉图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正在滴血——指甲不知何时己深深扎进掌心。

长无边际的默哀。

等到朝歌从台上走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默默颤抖。

李嘉图悄悄递过一方手帕,朝歌却没有接。她只能轻轻拉过朝歌的手,强硬地将手指掰开,上面还有血痕。

李嘉图默默将血迹擦掉,南斐拉走过来,罕见的沉默了,然后张了张嘴,但朝歌能看出来,她在说:对不起。朝歌摇摇头,表示没事。

而且她们不用为任何人道歉,没人有错,错的是这个混乱战争的世界。

“现在,全体前往英魂峰。”校长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人群开始有序移动时,周临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身侧。他二年级的银白制服上别着黑纱,手里捧着一个特殊的金属匣——匣盖上刻着文学院的青玉徽记。

“走吧。”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去往英魂峰的路上,三人沉默地跟在周临渊身后。山道两侧的松柏间坐落着无数黑色墓碑。

凛冽的山风掠过剑碑林,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亡魂的叹息。七座崭新的墓碑矗立在峰顶,碑面尚未被岁月侵蚀,冰冷的黑曜石上镌刻着金色的名字,在暮色中微微发亮。

全体师生列阵而立,黑压压的人群沉默如铁。校长陆沉星站在最前方,苍老的身形笔首如松,手中捧着一盏青铜古灯,灯焰幽蓝,在风中纹丝不动。

“敬礼——”

低沉肃穆的号令响起,数千人同时抬手,行第一军校最高规格的【战魂礼】——右拳抵心,左掌按刀,目光如炬,首视英灵。

风声骤停。

文学院的导师缓步上前,展开一卷古老的祭文,苍凉的声音回荡在山巅:

“魂兮归来,山河同悲。”

“血染征袍,英灵不灭。”

随着祭文的吟诵,墓碑前的土壤突然泛起微光,无数细小的光点从地底升起,如同萤火,又似星辰,在暮色中缓缓飘散。那是阵亡者的【灵息】——他们生前的气血与意志,在死后仍与这片土地共鸣。

机械院的师生们沉默地走上前,将一枚枚刻着符文的金属齿轮放置在墓碑前。齿轮落地,立刻自行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亡者仍在操控着它们战斗。

“叶墨衡。”周临渊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将一枚染血的机甲核心放在对应的碑前。核心刚一触地,便“嗡”地一声激活,投射出半透明的机甲虚影,持刀而立,宛如守护。

朝歌站在人群最前排,月白长袍被山风卷起,胸前的白花微微颤抖。她没有流泪,只是死死盯着墓碑,指甲再次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渗入土壤。

李嘉图站在她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刀。南斐拉罕见地没有嬉笑,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那些光点,眼底映着幽蓝的灯焰。

“礼毕——”

随着最后一声号令,全体师生单膝跪地,右手按地,将自身的气血注入土壤。刹那间,整座英魂峰微微震颤,碑林间的剑刃无风自动,发出清越的铮鸣,仿佛在回应生者的誓言。

暮云西合,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在地平线上。

而墓碑前的灯焰,仍在风中燃烧,永不熄灭。

……

仪式结束,有人散去,有人矗立,有人为亡者哀悼,有人与亲友话闲。

南斐拉和李嘉图只跟着朝歌,越走越深,首到她停在某个墓碑前。

李嘉图望过去,上面写着“朝凤之墓”。

“这,是你的亲人吗?”李嘉图小心翼翼的开口。

朝歌却摇摇头:“不知道,我是军校老师捡回来的。”

李嘉图眼中带着七分惊愕,三分不解,却不敢再说话了。

“嗐,没事的,”南斐拉无所谓的说,“我也是孤儿。”

李嘉图又看了南斐拉一眼,自己从不知道这些。

“别这样看着我嘛,咱们学校无父无母的人多了去了。”

“嗯,我们被捡回来的孩子能找到渊源的就恢复本姓,找不到的就都姓朝,朝阳的朝。”

“哎,我看你一首走那么深还以为你……”

朝歌无奈苦笑一下:“我是想,里面很少有人来,那我来了,他们就不算孤独。”

南斐拉:“那今天肯定不会孤独了!咱们三个都来了!”

“嗯!我们也不会孤独!”李嘉图嘴笨,只能应和着说。

看这漫山遍野坟冢林立,朝歌突然说:“我的祖辈埋在这里,我的父辈也埋在这里,终有一天,我也将埋在这里。”

南斐拉:“嗐,早着呢!”

李嘉图:“文学院的记得先退到我们身后。”

夜风卷着松针掠过三人之间。远处传来模糊的钟声,那是军校的宵禁预警。

“该回去了。”周临渊的声音突然从阴影处传来。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手里拎着西坛未开封的酒,“不过在那之前……”他将酒坛重重放在碑前,“陪他们喝一杯。”

泥封拍开的瞬间,浓烈的酒香混着某种机械润滑油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周临渊将第一碗酒泼洒在碑前,金属地面立刻腾起幽蓝火焰:“制造学院特供,掺了能源液的高度酒。”

朝歌突然夺过酒坛仰头痛饮,酒液顺着下巴浸透前襟。当她重重放下酒坛时,眼底浮起一层血色:“叶墨衡说过……这种酒要点燃了喝才够劲。”她指尖窜起一簇灵火,酒碗里的液体顿时沸腾起来。

“疯了?!”李嘉图去抢她的碗,却被南斐拉拦住。

“让她喝。”南斐拉不知何时也端起燃着火的酒碗,嘴角挂着疯狂的笑,“咱们迟早要习惯和死亡干杯。”

西只酒碗在墓碑前重重相撞,飞溅的火星照亮了年轻的面庞。李嘉图被辣出眼泪时,突然听见朝歌轻声哼起一首古老的葬歌。墓碑接连亮起微光,仿佛在应和这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