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中学的红砖围墙在晨雾中显出模糊的轮廓。
十几里坑洼土路的尽头，许焕用力蹬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全身都在呻吟的“二八大杠”，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涩得生疼。
清晨的凉风带着河水和尘土的气息，吹拂着她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后背早己被汗水洇湿一片。车把手上挂着的破旧书包，随着颠簸的路面沉重地摇晃，里面装着她的新课本和对未来的全部期许，也装着沉甸甸的现实——那条土路，每天要吞噬她一个小时的生命，往返便是两个小时的跋涉。
课堂，尤其是英语课，成了许焕需要翻越的第二座大山。讲台上，年轻的女老师语速飞快，带着一种城市里浸润过的洋气和理所当然。
“Open your books to page 15. Let's review the simple past tense we covered in the summer course. I assume everyone is quite familiar with it now?”（打开书到15页，我们复习一下暑假班学过的过去式。我想大家现在都很熟悉了吧？）
老师环视教室，目光掠过一张张带着暑假余韵、轻松自信的脸庞，最终落在角落里那个微微低着头、手指紧张地抠着书页边缘的许焕身上时，也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她只是空气。老师的“assume”（假设）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扎进许焕的心。暑假班？补习？对她而言，暑假是金黄的麦浪、沉重的镰刀、灼人的烈日和永远干不完的农活！是汗水和尘土的味道！ABC？过去式？那是另一个星球的语言。
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行云流水，一串串陌生的符号和发音倾泻而下。周围的同学熟练地跟读、应答、翻开暑假作业本展示着早己完成的练习。许焕的眼前却是一片模糊。那些扭曲的字母像一群嘲笑她的蝌蚪，老师的发音如同天书。她拼命想抓住点什么，耳朵竖得生疼，笔记记得手忙脚乱，却只留下歪歪扭扭、不成体系的鬼画符。曾经在村小名列前茅的自信，像阳光下的露珠，迅速蒸发殆尽。第一次月考，英语试卷上那个鲜红刺眼的“58”，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脸上。总成绩排名，也从入学时的中上游，滑到了班级的后半段。
挫败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让她在课堂上愈发沉默。课间，她常常独自一人趴在走廊尽头的栏杆上，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山脊线发呆。庄浪河的水声似乎遥远得听不见了。
首到那天放学，天空阴沉得厉害。许焕推着沉重的自行车走出校门，链条又掉了。她笨拙地蹲在尘土飞扬的路边，满手油污地和那根顽固的链条搏斗，额头的汗水混着灰尘流下。就在她急得快哭出来时，一个身影停在了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