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哭闹，没有质问。
许焕甚至没有让那巨大的失望在脸上停留超过一秒。她只是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再抬起头时，她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甚至……还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理解的笑容。
“嗯，爸，妈，你们说得对。”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懂事，“县高中也很好。离家近，花钱少。我听你们的。”
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父母似乎都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干脆，如此“懂事”。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和轻松同时掠过他们的眼底。
许继祖不明所以地看了姐姐一眼，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
“好！好！焕焕就是懂事！”父亲立刻如释重负，脸上重新堆起笑容，“爸妈知道委屈你了！这样，明天就带你进城！给你办张银行卡！高中要住校了吧？以后生活费首接打你卡里，方便！再给你买点新衣服、新被子、新脸盆……该买的都买齐！不能亏待了我闺女！”
这突如其来的“慷慨”和“补偿”，带着浓厚的金钱味道和一丝试图弥补的意味。许焕静静地听着，没有拒绝，也没有欣喜。她像个旁观者，看着父母因为生意成功而变得“大方”起来，看着他们因为她的“懂事”而流露出的那一点点“愧疚”驱动的物质补偿。
第二天，许焕跟着父母进了省城。没有去参观任何一所高中，而是首接去了银行。她拥有了人生中第一张属于自己的银行卡。父母往里面存了一笔钱，数额比初中的生活费宽裕了不少。接着，他们带她去了批发市场旁边的百货商店，不再是上次那个廉价服装市场。母亲王桂芬难得地有了耐心，给她挑了两身质量尚可的休闲服，买了新的被褥、床单、电热毯、暖水瓶、脸盆、毛巾……甚至还有一个新的、印着卡通图案的书包（虽然样式有些幼稚）。父亲许建国在旁边付钱，神情大方，仿佛在弥补着什么。
“焕焕，看看，还缺啥？尽管说！”王桂芬的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甚至伸手想帮许焕理一理额前的碎发。
许焕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看着那堆崭新的、散发着塑料和棉布味道的生活用品，看着那张冰冷的银行卡，再感受着父母态度里那点微妙的、因金钱和“懂事”而滋生的“温和”，心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荒诞感。
她的实验一中，她的“雏鹰计划”，她的凌云壮志，最终被折算成了手上这张薄薄的银行卡，和眼前这一堆可以用金钱购买的、崭新的生活用品。
她叫许焕。
她用自己的努力，考上了足以改变命运的名校。
她用自己的“懂事”，亲手关上了那扇门。
换来的，是父母因金钱宽裕而施舍的、带着补偿性质的“不亏待”。
她抱起那堆新买的东西，沉甸甸的。阳光照在百货商店明亮的玻璃窗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许焕眯起眼，望向城市远处那片被高楼切割的天空。那里曾是她梦想的方向。现在，她知道自己将要走向何方——回到县里，走进那所离家近、花钱少的县高中。
脚下的路，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簇名为“许焕”的火苗，从未熄灭。它只是被现实的巨石暂时压在了更深的地底，以更沉默、更决绝的方式，积蓄着下一次喷薄而出的力量。银行卡的冰冷触感提醒着她：父母的钱，可以买生活用品，但买不来她的未来。她的路，终究要靠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从县高中的起点，再次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