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雪吻

雕花铜门推开的刹那,十二月的寒风裹挟着碎玉般的细雪汹涌而入,顾沉舟几乎是本能地将程棠往怀中带了带。零点钟声穿透江面浓稠的雾气,在水晶吊灯的光晕里激荡出层层涟漪,细碎的雪粒纷纷扬扬落在程棠栗色卷发间,宛如缀满了银河里坠落的星辰。她仰起脸看向漫天飞雪时,睫毛轻颤着抖落晶莹的水珠,脖颈处纤细的血管在冷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这脆弱又美好的一幕,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首首刺进顾沉舟的心脏——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倘若能早一点遇见她,此刻依偎在他怀中的,该是从未被伤害过、眼里盛满纯粹光芒的程棠。

“初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话一出口,顾沉舟便后悔不迭。如此轻飘飘的一句浪漫话语,又怎能承载得住他内心翻涌的滔天心疼?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那张照片——照片里骨瘦如柴的女孩,深陷的眼窝里盛满绝望,那画面如同一根钢针,至今仍扎在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此刻怀中的程棠裹着羊绒大衣,可在他眼中,她依旧像一片随时会被风雪卷走的枯叶,脆弱得让他克制不住地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用余生为她遮风挡雨。

当他的唇轻轻触碰上她的,咸涩的泪水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程棠在他怀中颤抖着,这颤抖不只是因为冬夜的寒冷,更是因为她长久以来精心筑起的心防,正在这一刻悄然崩塌。顾沉舟闭上眼,小心翼翼地含住她微微发颤的下唇,舌尖轻柔地描绘着她唇瓣的弧度,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举世无双却又脆弱无比的古董。突然,怀中的人猛地抓紧了他的大衣,指甲几乎透过布料掐进他的肉里,这个动作让他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叹息——原来,那些她独自吞咽下的痛苦、深夜里无人诉说的委屈,都化作了此刻指尖颤抖的力道。

雪越下越大,簌簌地落在两人交叠的肩头,发出细微的声响。顾沉舟的手掌顺着她的脊背缓缓上移,隔着大衣,清晰地感受到她凸起的脊椎骨。这个发现让他的心狠狠一揪,那些病历上冰冷的“中度抑郁”“焦虑症”诊断,在此刻具象成了怀中这具单薄得让人心疼的身躯。他加深了这个吻,舌尖撬开她的贝齿,尝到的是混合着香槟的甜、泪水的咸的复杂滋味,就好像她过去所有的苦难与此刻的甜蜜,都在这个漫长的吻里激烈地交织、碰撞。

程棠压抑的呜咽声被呼啸的风雪吞没,她终于放下了所有防备,主动回应着这个带着救赎意味的吻。顾沉舟感觉胸腔里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理智却在拼命地拉扯着他,提醒他要克制。他的拇指无意识地着她后颈的旧疤,那是林叙白喝醉后留下的印记,这个认知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能早点出现,替她挡住所有的恶意与伤害?

江面突然炸开绚烂的烟花,璀璨的光芒照亮了两人纠缠的身影。顾沉舟将程棠抵在露台的栏杆上,用自己的大衣将她完全裹住,阻隔了所有的寒意。他的吻从她的唇瓣辗转到耳垂,尝到她肌肤上淡淡的雪水味道,又再次回到她柔软的唇间。不知何时,程棠的双手缠上了他的脖颈,滚烫的体温透过层层衣物相互传递,在这零下十度的雪夜里,他们成为了彼此唯一的热源。

“以后不会再让你疼了。”顾沉舟在她唇间呢喃着,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雪落在两人纠缠的发丝间,很快化作水珠,顺着脸颊滑落。远处传来新年的欢呼声,而此刻的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交叠的心跳声,和这个带着承诺与疼惜的长吻。他在心底暗暗发誓,要用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将那些被命运偷走的幸福,一点一点地归还给怀中这个让他心疼又心动的女孩。

迈巴赫缓缓停在程棠公寓楼下时,顾沉舟的拇指无意识地着她无名指上那枚歪歪扭扭的戒指,那是他笨拙却饱含心意的证明。车内琥珀香氛混着程棠发间残留的白玫瑰气息,将狭小的空间烘得发烫,可他的心却因即将到来的分别而坠入冰窖。他望着女孩解开安全带的动作,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此刻的分别,竟比签署千万级的合同还要令他煎熬万分。

“那...我上去了。”程棠的声音像是浸在雪水的丝绸,带着一丝令他心颤的羞怯。顾沉舟几乎是慌乱地抢先一步下车,替她拉开车门,羊绒大衣的袖口扫过她手背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要将她重新拉进怀里,永不松开。路灯昏黄的光线在雪地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他数着她睫毛上未落的雪粒,无数的话语在舌尖打转,却乱成一团,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多想开口问:“能不能别回去?”可话到嘴边,却尝到了苦涩的味道。这个念头太过冒昧,像一头急于宣示主权的野兽,他害怕会惊飞这只好不容易才愿意停留在他身边的惊弓之鸟。可胸腔里翻涌的热浪几乎要冲破理智的防线——就在几个小时前,这个女孩才将自己最破碎、最不堪的一面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他面前,此刻却要隔着一扇冰冷的公寓门,忍受漫漫长夜的分离,这让他如何甘心?

“明天早餐想吃什么?”话一出口,顾沉舟就愣住了。他在心里狠狠骂自己的笨拙,明明准备了千百句浪漫的情话,此刻却只能用最琐碎的日常对话,来掩饰内心疯狂生长的占有欲。程棠仰头看他的模样像只受惊的小鹿,发梢不经意间扫过他系着温莎结的领带,这一幕让他既心动又懊恼。

“都可以。”程棠的声音轻得如同雪落的声音,转身时,羊绒大衣带起的风里裹着若有似无的广藿香,渐渐消散在夜色中。顾沉舟望着她走向单元楼的背影,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绷紧的神经上。刷卡机的蓝光在夜色中亮起,金属门闭合时发出的轻响,如同利刃一般,斩断了他所有未说出口的眷恋。

五分钟过去了,积雪在顾沉舟的皮鞋上覆了薄薄的一层。他却依旧仰头凝望着那扇亮起暖光的窗户,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在路灯的照射下,勾勒出他微微颤抖的轮廓。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程棠的消息像带着温度的羽毛,轻轻落在他心间:“快回去吧,外面冷”,末尾还跟着个害羞的表情。原来,令他辗转反侧、难以释怀的,从来都不是这漫长寒冷的夜,而是终于触手可及,却又不得不松开的,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