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血染囹圄

冰冷的、带着浓重霉味和血腥气的空气,如同粘稠的泥浆,灌入凌峰火烧火燎的喉咙。每一次被粗暴拖拽带来的颠簸,都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左胸那道深可见骨的箭创里搅动,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沉浮。

他被两个如狼似虎的王世充亲兵架着胳膊,双脚几乎离地,拖行在荥阳城阴冷潮湿的巷道里。粗糙的石板路摩擦着早己破烂不堪的裤管和的皮肉,留下新的血痕。视线因剧痛和高烧而模糊晃动,只能勉强分辨两旁是低矮破败的土屋,偶尔有麻木或惊恐的面孔在门缝后一闪而逝。

“妈的,真晦气!拖个半死的瘟神!”左边的亲兵啐了一口,嫌恶地甩了甩沾上凌峰血污的手。

“少废话!头儿说了‘好好安置’,扔进死牢最省事!反正也活不过今晚!”右边的亲兵声音更冷,如同在谈论丢弃一件垃圾。

死牢!

这个词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凌峰浑噩的意识!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一旦被投入死牢,与外界彻底隔绝,别说夺回弦月短刃,救阿沅,就连他自己,也会像烂泥一样悄无声息地腐烂在那暗无天日的地底!张伯和阿沅……他们怎么办?!

“呃……”凌峰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仅存的左臂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试图挣扎!但他此刻的力气,在训练有素的兵卒面前,如同蚍蜉撼树!右腿的麻木和剧痛更是让他连站稳都做不到!

“老实点!找死!”左边的亲兵被他的挣扎激怒,狠狠一肘捣在凌峰左肋的箭创附近!

“噗——!” 剧痛如同炸雷在体内爆开!凌峰眼前瞬间一片血红!一口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猛地喷出,溅在冰冷肮脏的石板路上,如同绽开的绝望之花。他身体猛地一软,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像一袋被抽空了骨头的烂肉,任由两人拖行。

意识在剧痛和窒息的深渊中沉沦。阿沅苍白的小脸、星瞳冰冷的警告、烛龙沉没前燃烧的幽火眸子、宇文拓叹息的苍老面孔……无数光影碎片疯狂旋转、撕裂着他的灵魂。**五日……只剩下五日了……**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濒临溃散的意志上!

不!不能死在这里!不能!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杂着滔天不甘和对守护者(阿沅、张伯)无尽愧疚的狂暴力量,如同被点燃的火山,在凌峰濒临崩溃的躯体里轰然爆发!那不是属于“影阁阁主”的力量,甚至不完全属于现代特种兵的技巧!那是被逼至绝境的生命,在求生本能驱使下,榨干最后一丝潜能的本能反应!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野兽垂死咆哮般的嘶吼从凌峰喉咙深处迸发!他仅存的左腿猛地蹬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朝着左侧那个架着他的亲兵狠狠撞去!目标——对方腰间悬挂的、尚未出鞘的制式横刀!

这完全是搏命之举!剧痛瞬间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左胸的箭创仿佛被彻底撕裂!但就是这剧痛刺激下的、毫无章法的、近乎自残的撞击,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砰!” 沉重的撞击声!

“啊!” 左侧亲兵猝不及防,被凌峰这亡命一撞撞得一个趔趄,腰间横刀的刀柄狠狠硌在肋骨上,剧痛让他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凌峰的手!

凌峰的身体失去支撑,重重摔倒在地!但他落地翻滚的瞬间,沾满血污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那柄横刀的刀柄!猛地向外一抽!

“锵——!” 冰冷的刀锋出鞘!在昏暗的巷道里划过一道凄冷的寒芒!

“找死!” 右侧亲兵惊怒交加,反应极快!他猛地松开凌峰,右手闪电般按向自己腰间的刀柄!同时一脚狠狠踹向地上翻滚的凌峰!

然而,凌峰的动作比他更快!或者说,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动作”,而是濒死野兽在绝境中爆发的、超越身体极限的本能!

就在身体翻滚、亲兵大脚踹来的瞬间!凌峰根本不顾及自身,仅靠左臂和腰腹的力量,将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同时,紧握横刀的左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朝着亲兵踹来的小腿,狠狠反撩而上!

动作笨拙!毫无技巧可言!纯粹是力量与意志的宣泄!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

“嗷——!!!” 右侧亲兵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踹出的右脚小腿,自下而上,被锋利的横刀刀刃狠狠切开!深可见骨!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剧痛让他瞬间失去平衡,惨叫着向后栽倒!

“狗杂种!” 左侧亲兵此时己拔出横刀,目眦欲裂,带着滔天怒火和惊骇,一刀朝着地上尚未爬起的凌峰当头劈下!刀风凌厉,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凌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根本不去看那劈落的刀锋,而是将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滚!同时,沾满鲜血的左手紧握横刀,朝着前方——那个捂着断腿惨嚎的亲兵身下,那冰冷坚硬的石板地面——狠狠刺下!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火星西溅!

横刀锋利的刀尖,狠狠刺在青石板的缝隙之间!巨大的反震力让凌峰左臂剧痛欲裂,虎口崩裂!但他死死咬牙,借着这刺入石缝的刀身作为杠杆支点,仅存的左腿猛地蹬地,身体如同被弹射出去般,险之又险地贴着劈落的刀锋边缘,朝着巷道深处翻滚而去!

“噗!” 刀锋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带起一溜血珠和破碎的布片!

“追!杀了他!” 左侧亲兵一刀劈空,又惊又怒,看着同伴在地上翻滚哀嚎,血流如注,眼中杀意暴涨!他顾不上查看同伴伤势,提刀就朝着凌峰翻滚的方向狂追而去!

凌峰连滚带爬,拖着那条麻木剧痛的残腿,在冰冷粗糙的石板路上留下蜿蜒的血痕。每一次翻滚都带来新的剧痛和眩晕,肺部的灼烧感让他几乎窒息。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咆哮如同索命的丧钟,越来越近!

巷道狭窄曲折,两侧是高耸的土墙。他如同被困在迷宫中的猎物,无路可逃!

就在他即将被追上的刹那,前方巷口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的铿锵声!一队巡逻的王世充兵卒,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真正的绝境!

凌峰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他猛地停下翻滚,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用尽最后力气撑起上半身,沾满血污的左手紧握着那柄夺来的横刀,刀尖颤抖地指向追来的亲兵!尽管他连站都站不稳,但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的、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和决绝,却让追来的亲兵脚步下意识地一滞!

“拦住他!他是李密的奸细!杀了王将军的人!” 追来的亲兵厉声嘶吼,试图招呼前方的巡逻队。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恐怖巨响,猛地从荥阳城东门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如同山崩海啸般的、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号角声!战鼓声!还有……城墙崩塌的、令人心悸的轰鸣!

“敌袭——!!!”

“李密!是李密的瓦岗军!破城了——!!!”

“快跑啊——!!!”

凄厉的、充满恐惧的尖叫瞬间撕裂了荥阳城的夜空!刚刚还井然有序的巡逻队瞬间大乱!兵卒们脸上充满了惊恐和茫然,如同无头苍蝇般西处奔逃!整个巷道瞬间被恐慌的人流淹没!

“城破了?!” 追杀凌峰的那个亲兵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脚步也停了下来。

机会!

凌峰眼中精光爆射!求生的本能压榨出最后一丝力量!他不再理会追兵,拖着残腿,用横刀拄地,如同最狼狈的伤兵,猛地扎入混乱奔逃的人流!借着人群的掩护和夜色的遮蔽,朝着与主战场相反的方向——荥阳城西北角,那片相对破败、靠近城墙根的贫民区——亡命奔去!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烟尘,刮过他满是血污的脸。身后是震天的喊杀、绝望的哭嚎和城墙崩塌的轰鸣。荥阳城,这座王世充盘踞的重镇,在李密大军的猛攻下,正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

凌峰在混乱的街巷中跌跌撞撞,每一次迈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必须远离追兵,必须找一个地方暂时藏身!弦月短刃还在王世充军官手中,阿沅的生命在倒计时,张伯和阿沅生死未卜……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就在他拐入一条更加狭窄、堆满杂物和垃圾的死胡同时,体力终于彻底耗尽。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一堆散发着恶臭的烂菜叶和破瓦罐上。

“呃……” 剧痛和窒息感让他蜷缩成一团,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冰冷的绝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一条肮脏的、无人知晓的死胡同里?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

“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停在了死胡同的入口。

凌峰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逆着巷口远处城破火光投来的、摇曳不定的血色光影,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沉默的礁石,矗立在胡同口狭窄的阴影里。

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斗笠下露出的一小截线条冷硬的下巴。全身包裹在黑色的油布雨衣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手中,提着一柄造型古朴、剑鞘上沾满泥泞和水渍的长剑。

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笼罩了这条肮脏的死胡同!

是他!

那个在黄河滩涂上竖起三根手指、掳走阿沅的黑影!那个在星晷空间夺走弦月短刃、被“赤瞳”重创后消失无踪的黑影!

他竟然……也在这荥阳城破的混乱之夜,找到了这里!

凌峰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冻结了血液!他看着那个如同死神般矗立在胡同口的身影,看着对方手中那柄在血色光影下闪烁着幽冷寒芒的长剑,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灵魂!

黑影缓缓抬起左手。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然后,他对着蜷缩在垃圾堆里、如同待宰羔羊的凌峰,缓缓地、清晰无比地……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根手指,在巷口透来的、摇曳的血色火光下,显得异常突兀和诡异!

这个动作……与黄河滩涂上,如出一辙!

警告?期限?还是……某种他依旧无法理解的、冰冷的宣判?!

黑影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放下竖起三根手指的手,猛地一步跨前!黑色的油布雨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几个起落,便逼近到凌峰身前!长剑依旧提在手中,并未出鞘,但那冰冷的杀意,己然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凌峰的咽喉!

绝境!真正的、插翅难飞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