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外一街之隔街道,低调奢华的车子停在路边,前面瘦猴战战兢兢在汇报情况。
“几个弟兄失手了,陈辉没被解决。”
路边的霓虹灯亮起,打在后座的男人的侧脸上,任谁也看不出来如玉般白净温和的男人私下的手段会如此阴狠。
季渊嗤笑一声,“成事不足。”
琥珀般沉静的眸子投向了一街之隔混乱破败,伫立在城中村高高耸立的垃圾焚烧炉上。
“去办点事儿。”
视线一转,落到瘦猴身上是无比的阴冷,“再做不好,你的左手也可以不用要了。”
瘦猴把头埋得更低,哆哆嗦嗦应了声是。
当年只是碰了简禾一下,不知怎的季渊竟知道了,当真笑眯眯的断了他一只手,即使瘦猴当时刚替他做了事,正备受器重。
右手无力的垂在一边,好似还残留着当年的疼痛,是午夜梦醒都会辗转反侧深入骨髓的痛。
瘦猴掩下眼底深深的恐惧,事到如今,对简禾原先残留的几分恨意已经彻彻底底消失,他倒是开始同情那个被季渊深深缠上的女人了。
***
与此同时,从富丽堂皇的饭店出来,江湛端上客套虚伪的笑容一一同对面的人告别,转身的一瞬间笑容却全部泯灭。
“妈的,烦死老子了,最烦这些应酬了。”
拽下脖子上的领结,英俊的脸上满是不耐,他坐进车里,解开手上的袖口,把袖口挽了上去,又把领口的几个扣子解开。
形状凌厉的锁骨露出一半。
打开车窗,他翻了翻白日里让人查的简禾近几年的动向。
这不翻不要紧,一翻他黑漆漆的瞳孔都缩了一下。
“季渊。”
通篇的记录里,频繁出现最多次的一个名字,江湛对这人没太大印象,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特招进来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记忆,以及那人跟个小白脸似的长相。
“动动手就能碾死的蚂蚁。”
将手懒散的搭在车窗边缘,江湛烦躁的点了一根烟,猩红的火光亮起,他冲着前面的人吩咐。
“去查查他。”
话语里的酸意和嫉妒几乎要溢出车子了。
翻到现在简禾正在A大读书,沉吟片刻,他打开手机发消息推了后面几天的接待。
“定一张去A城的机票。”
想到离开前简禾对他不温不火的态度,他继续说,“再帮我挑几件礼物,越贵重越好。”
***
从城中村出来的时候,简禾浑浑噩噩,几乎不敢将陈辉口中那个凶残阴狠的男人同记忆中温润的季渊联系起来。
噩梦的起源是他,将自已带离噩梦的也是他。
一面天堂,一面地狱。
简禾恍惚的看着手机上不久前季渊发的絮絮叨叨的信息。
那些温情和照顾,都是蓄谋已久吗?
火灾后在病床前那颗晶莹的泪,在留下来之前它的主人在想着什么,是将人耍的一盏团团转后计谋成功的得逞吗?
从城西工厂开始,他就一直在利用欺骗自已,而自已却还傻乎乎的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如果今天不是自已来到C城看到了真相,自已会被蒙骗多久。
简禾踉跄一步,被脚下凸起的一块石头绊倒,手掌被粗糙的地面磨破,晶莹的泪沿着脸颊缓缓掉落。
其他人早已经按她的要求离开了。
夜晚的大马路边空空荡荡,只有一盏灯在旁边亮起。
简禾捂着抽痛的胃部,身体的器官先一步感知到痛苦,开始抗议般的闹起脾气。
疲惫如同潮水一般几乎要将她淹没。
这几天接连不断的事情几乎要将她彻底吞没,她抽着气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沾的尘土。
路边还有一家正在营业的饭店,简禾点了一碗粥垂眸坐在椅子上发呆。
脑海里乱成一团,一会儿再想柳玉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一会儿又在想季渊到底为什么要欺骗她。
想来想去没想明白,反倒想清楚了一个结论。
哦,原来自已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啊。
从没有人站在过她的身边,那些自以为的温情都是裹着砒霜的糖果,入之甜蜜,等到五脏六腑全部溃败破裂之时,自已才恍然惊醒。
她扯了扯嘴角,突然就有点想笑。
这么处心积虑的靠近自已,他们到底是图的什么?
自已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饭店有些破旧,墙面贴着几张老旧的海报,因为店小,店主就兼任了厨师,他正哼着歌准备去仓库拿点米出来。
无人知晓的地方,后门被人偷偷打开,蹿进了后厨的位置。
店外不远处,季渊掐着时间。
从特制的车窗单向玻璃,漫不经心的看着店里伶仃瘦削的身影。
好像有点瘦了。
季渊蹙了蹙眉,只短短几天的时间,之前被他好生养着的人儿居然一下子清减这么多。
衣服穿在身上竟然有些空荡荡的,从而显出几分寂寥来。
粥已经被送上去了,季渊看着简禾就着这样破败的环境,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饭,从动作显出了几分急切。
夜晚的风很凉,她就那样一个人坐在与自已格格不入灰扑扑的小店里,孤独而寂寥。
他突然觉得有些碍眼,心口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在他的印象里,简禾合盖是受万千人瞩目,车接车送出入各种高档饭馆和酒店,被所有人喜欢爱慕的,高高在上永远不染尘埃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潦草的、孤零零的坐在路边随处可见的小摊上。
药效应该快要发作了,季渊下车整理了下袖口,忽略了那抹异样的情绪,不紧不慢的朝那边走去。
清晰有力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街道格外明显。
直到停留在自已身后。
喝完粥就开始模糊不清的视线中先是出现了一双擦的锃亮的皮鞋,能看的出造价不菲,然后是修长结实的腿。
简禾撑了撑脑袋,用力的抬头想要看清来人的脸。
视线先一步出现了一双白皙骨骼分明的手,那枚黑痣印在手指上显得额外具有冲击力。
向后快要仰倒的脑袋被人扶住。
较于那张脸,她先一步认出了那只手。
“季,渊。”
她无力的瘫倒在来人的怀里,想要挣扎反抗却一点劲都用不出来,就连说出来带着狠意的话也变得软绵绵的。
店主人惊疑不定的看着温润贵气的男人,又看了看倒在他怀里明显有些神志不清的女生。
“我是她爱人,她跟我闹了些别扭。”
季渊翻出简禾的号码打过去,一旁简禾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上面明明白白的备注着“季渊”。
店主人这才放心下来,絮絮叨叨起来:“两口子吵架就别闹这么大别扭了,这么大晚上的怎么能放心让女生一个人出来呢。”
季渊好脾气的受着说,将人轻轻松松抱了起来,满脸惭愧。
“确实,我现在就带她回家。”
陷入昏迷前最后一刻,简禾素白的手还在死死扯着季渊的衣领,从眼角滑下来一滴眼泪。
“我哪里还有家。”
声音很轻,像是在昵喃。
于是很快就被风吹散在空气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