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脑海中,能徒手击败野猪的老师,要是生气了会怎样惩罚他们呢?说不定连坐都能像爆米花那样炸开吧。
薛成远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在正式开始讲课之前,竟因捕捉了一只野猪,就在孩子们的心中树立起了威望。
“薛老师,您没事吧!”
黄挺的夫人看着那野猪,关切地说道:“这野猪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您可得当心别受伤。”
“大婶,您放心,我不过是掉了两根汗毛,没什么事。”
薛成远想到了装箭时臂上掉了两根细毛的情形,因此对于杀害野猪并无太多的歉意,“是你先发起攻击的嘛。”
“天啊,这么大的一头野猪。
薛老师,你看这野猪能不能送到山下的供销合作社去,它们可是能卖钱的。”
“卖钱干什么?有了钱但没有配额票,什么都干不了。”
薛成远想起自已的储藏室还有不少未花费的钱,于是决定不再考虑通过售卖野猪换钱的事。
如果是在北京,可以有 ,也能买到不要配额的高价肉类。
但在东北这样的偏远山区,即使有钱也没有办法购买物品,除非有票。
即使有钱的人也不愿意出售物品,这并不是在北京那样的地方。
于是他对老队长说:“老队长,我们村子有没有专业的屠夫呢?”
“有,老烟杆就是专门负责屠猪的。
据说他家世世代代都是干这行的,而且技艺非凡,在这一片十里方圆无人能敌。”
“老烟杆!薛老师要找你,快过来!”
老队长大喊了一声,人群中走出一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大约四十多岁左右。
“薛老师,是需要我帮忙剥皮分肉吗?”
“您放心,我会用最好的技术把皮完整地剥下来,确保上面不留一丝肉。”
“那就有劳老烟杆了。”
薛成远想了想又转向老队长:“老队长,有一件事麻烦您帮忙。
您估算一下村里共有多少户人家,留下一些给我,另外给山上的护林队送一些,剩下的全部分给大家。”
听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目光纷纷投向薛成远,带着不敢相信的眼神。
“薛老师,这样的话可不大好吧,这可是您的野猪,拿去卖可以换来一百多元,就这样分了多不值呀?”
“就是呀,薛老师,您再考虑考虑,这可是随便就能分掉的东西。”
但薛成远坚定地说:“就分了吧。”
屯子里的人都很朴实,孩子们来上课的时候谁家有吃的就送来一点,有的拿些油,家里生活条件不好的就送来两大捧的高粱面。
现在除去给辛琇晶的那一部分,自已这儿还剩下了接近两百斤的食物。
要知道,并非每户都会打猎,有些人只是普通的农民。
薛成远不确定自已会在村里住多久,与村民们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总是有益的。
春耕的时候如果村民都帮忙,日子将好过得多。
最重要的是,这么多的肉一个人一年根本吃不完。
不如分出去做好人缘,改天上山捉飞龙,那肉不仅鲜美还很受欢迎,只是不容易捕获。
“真要分了?”
老烟杆看着薛成远再次求证,“这里可有不少的肉呢。”
“当然要分,家里老人孩子多的,就多给他们一点。”
“猪肚子留给我,猪里脊我要全部,另外还想要一只猪腿和四个猪蹄!”
老烟鬼竖起一个大拇指说:“城里人的讲究!”
“别客套了,留下那部分本来就是应该的。”
“乡亲们,快烧水啦!”
听到老烟鬼的一声喊,村里的姑娘、媳妇们都三两聊着天回了各自的家里,忙碌地生火烧水,准备给猪脱毛。
村里孩子兴奋地在四周疯跑,喊叫道:“杀猪啦!分猪肉啦!”
“有肉吃喽!有肉吃喽!”
“过年啦!”
“哈哈!”
村里的人们将这头野猪拉到了以前杀年猪的地方,解开了捆绑它的绳子。
过去的年代,村里的家养猪都要上交给上面,根本吃不上一口。
农闲时,最多是上山布个陷阱看看能不能捉到点野鸡、兔子什么的,但也未必都能成功。
“老队长!你说说咱们村共有几户人家,多少人口,老的小的各有多少吧?”
“一会儿我要开始剥皮,先称一称肉有多重,看能分到多少。”
“除了留一部分给薛老师和山上的人外,还有一份送给采药的乡亲,其他再分给大家。”
“老队长,你看行吗?”
“行!就这样办,一会儿我去算一算具体数目。”
老队长环顾四周的男人们:“大家别站着发呆,快回去做各自的事情,一会儿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会叫大家。”
“小毛蛋!让你哥一起,拿上你爸爸常用的那套工具来!”
“好的,我马上去!”
不一会儿,各家妇女拿着热水桶来到这里,开始给野猪洗澡。
“这野猪真是脏死了,真不好清洗。”
“我服侍我家那位都没这么仔细过呢,但一想到最后能吃到里面最美味的部分,就值得了。”
姑娘、媳妇们边谈笑边把那身黑泥覆盖的野猪洗得光亮如新。
清洗完毕,等村里人都忙完了手里的事,围坐在杀猪现场旁,说笑着注视老烟鬼的动作。
“老枪叔,准备了这么久,你还行吗?需不需要我来帮你一把!”
老烟鬼拿起自已的剥骨刀,灵巧地舞了一圈刀花,对那个说话的人道:“行不行你就来试试,不说别的,保证给你切得整齐划一,一根毛都不伤!”
“但这事还得看你媳妇愿意不愿意,毕竟她才是正主!”
“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说话的那个年轻人也被逗得脸红。
“小毛蛋,帮我给我爸爸点燃一支烟,你爸就要开始剥皮割肉了。”
“知道了,爸爸。”
小毛蛋将旱烟斗点上递给老烟鬼,让他抽了几口后又收了起来。
他做事细致,在处理野物时总是保持不抽烟,以免烟灰落进去。
只见老烟鬼招呼了几个壮汉帮忙,把野猪抬上了一块大石头上。
随着他的挥手一挥,刀尖直入野猪颈部,鲜血顺着手下的脖子往下流淌,虽然已经死去了一段时间,但这血液并未凝固,还能看得出血热之气往上飘。
接血的盆已备好,鲜血大股大股注入其间。
旁边的人都叉腰观战,猪血可是好菜一道呢!
等到血流尽了,老烟鬼将切开的颈部再割开了一些,让野猪头垂下,接着沿颈下开始熟练地剥起了皮。
老烟鬼一刀下去,皮肉就分离出来一大条,那技巧之娴熟,让薛成远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乖乖,毕竟是家传的手艺,真可谓是片片肉不见血丝,毫毛无损。
行动麻利的老烟枪很快就把野猪的皮剥了一半,剥到蹄子那里,索性直接砍下了四只蹄子丢在一边。
“这些猪蹄别碰,人家薛老师要了。”
“老枪叔您放心吧,先让薛老师挑选剩下的再轮到我们。”
“没错,咱们都不是那么贪的人,这一点自然懂。”
老烟枪不再言语,只是招呼了几个人一起将野猪翻个身,快速将皮剥离。
随后,他手持 ,对着颈部用力砍击数次,割断了脊椎骨。
庞大的头部随之掉落,孩子们立即跑去将其抱起。
此时,大家眼前展开了一个色泽鲜美的野猪 ,白色中带着粉色,让人想到晚上可以享受什么样的菜肴。
“开工了!薛老师,开始剖腹,您想要什么部位就指着告诉我,我来处理!”
只见老烟枪用小刀一划,瞬间切开了野猪的腹部,各种内脏纷纷落进了刚拿来的新容器里。
将咽喉及连接处切断后,薛成远便走向了山区。
“里脊肉、猪肚、大肠一会儿要留给我一些,至于腿部分我就不要了,大家可以多分点。
排骨也多留点我的,其余部分就随意了!”
“好的,薛老师,麻烦您稍微退后一些,免得被血液溅到衣物上!”
不一会儿,老烟枪完成了内脏的分类,取出了主要骨头,将薛成远要求的部分整理好放在一旁稍作休息。
“小毛蛋,拿支烟来!”
此时,老队长走了上前,过秤剩余的肉类。
扣除给薛成远以及森林保护队伍的份额,仍然剩下了将近两百斤的肉。
王家庄的孩子最多,而超过60岁的老人只有三个,在这个时代里,长寿已是非常罕见的事了。
整个村庄大约有几百号人,按人头分算下来,平均每人能分配到一斤左右的肉。
因此,几乎每家都可以得到几斤肉的供应。
“薛老师,我现在开始分肉了?”
“分吧!”
老烟枪接过小毛蛋提供的烟,顺便把袖子挽了上去,并洗净了自已的手。
尽管天气严寒,但他穿着单薄外加皮夹克的身体像正在蒸桑拿一样散发热量。
“王家柱,给你四斤半,自行秤重吧。”
“老枪叔,不必了,大家都知道您的手法有多准,您切的就是准,分毫不差的。”
“下一个,王铁刚,你的家里人多,所以是七斤!”
“王……”
每个人取完自已的那份,都要和薛成远说上几句,表表感谢之意。
薛成远观察着这分配过程,觉得颇为有趣。
这里没有人争抢也不插队,按照称量取走了自已应得的那一份,没有任何废话。
没有受过教育的人竟也能保持这样的秩序与尊重,比城里那些势利眼、吝啬鬼、马屁精、甚至是不孕不育的人,要好多了。
“老队长,这是哪个村民?”
村里唯一一名没能完成初中学业的男人面对名字牌显得十分迷茫,上面写着的三个字他认不出来。
“您还念过书呢!这几个字不认识吗?最底下第二个名字是个小姑娘,辛琇晶!”
辛琇晶在一旁看着热闹非凡的情景,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也没想到自已的名字会被点到。
“这里剩下的一些带骨头的部分,还有约摸三斤重,都给你了。”
“我也有份额?”
辛琇晶惊愕地看着递到她面前的肉问道。
“这话听起来就不够地道,如今你也是村子里的一员,人人都有份,这是薛老师特别强调过的。”
“薛老师,对吧?”
“那是当然!”
薛成远故意学了一句地道的东北方言。
“哈哈哈!”
听到这话的人都笑了起来,心里越发喜欢这个来自大城市的小伙子,感觉他亲近人、毫无架子。
“辛琇晶,你就拿上吧,人人有份嘛,总不能把你落下不是?”
“你还想反过来沾我的光不成?我可不吃这一套。
我这个人吝啬得很,不会给你的。”
周围的人听了又是一阵哄笑。
大家都心知肚明,薛成远所说的“吝啬”
,其实是反话。
一头野猪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分享出去了,在村里数他最爽快大方。
大家心里默默决定,如果谁敢说薛成远的不好,他们第一个站出来维护。
吃饭还能吃出问题来不成?
家家户户说着笑着各自携肉回了家。
就算拿到的少了,也能分成几斤,晚上拿出来跟自家种的大白菜或白萝卜一起烹饪。
晚上的餐桌上则多了一样美食:将玉米面饼放入加热的锅里,直到菜品煮好,面饼也刚好可以食用。
面饼半浸在热腾腾的菜汤中,一咬之下满口生香。
而那盆剩余的猪血,还有那些可以用来做血肠的肠衣,都交给了村中的老烟枪处理。
后来大家都没有再要求额外的分发。
因为都知道在东北有一道著名的传统美食叫血肠,正好需要这些原材料。
薛成远直接放弃了对这些东西的权利,全部送给了老烟枪。
待到美味的血肠制作完成,老烟枪自然不会忘了分给薛成远一些。
分配完肉后,天色已晚,
“薛老师,东西就放在你这了。”
“太好了,谢谢啊!”
“不用谢,我们都愿意为你效劳。
那我就先回家了,薛老师。”
“好的,辛苦了。”
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薛成远注视屋内的丰富食物,感到一阵欣慰。
这些肉食太多,估计吃到过年都不一定吃完,除非每顿饭都加大摄入量。
不过想太多也不合适,趁着这些肉新鲜,今晚直接弄个红烧排骨,检测下自已的厨艺是否依然娴熟。
正当薛成远准备动手做饭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进来吧,门没锁。”
门吱呀一声轻响,露出一个清秀的侧脸,眼睛左右探望室内情形。
察觉到了动静但没有回应,薛成远转身查看:“辛琇晶!你在干什么呢!搞得跟 似得。”
“成远,你忙什么呢?”
辛琇晶脸上浮现出笑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门来,随手带上了门:“厉害啊,就这么轻松干掉了这么大一头野猪,而且还分得那么公平均衡!”
“过去都是斗地主、分土地,没想到地主还能主动分东西。”
“辛琇晶同志,说话要注意词汇选择哦。
现在没有‘地主’这回事,将来也不会再有,记住了吗?”
尽管如此,自已目前还是个只有土地契约没有房产的地主。
“嗨,用不着这么紧张,咱两家情况差不多,否则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
辛琇晶双手背在身后,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干部,对着正在摆放材料的薛成远连连夸赞:“谁能想到,有一天你会成为这般威风八面、深得民心的人物,真的是了不起!”
“我原以为你在火车上追捕小偷时已经很勇猛了,没想到今天的表现更为出色。”
“闭嘴,说正事!”
薛成远放下手中的刀,看着辛琇晶。
“我可以搭个便餐吗?”
辛琇晶嘻笑着,仿佛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我可不会做饭,特别是肉类。
野猪肉的腥味太重,我不知道如何去除那股异味。”
“我不是很挑剔,只要能吃到糖醋排骨、红烧排骨、炖排骨或烀排骨就行了。”
“吃啊吃,就知道吃,要不你就别走了,留在这里好了。”
“好啊,但是不行!”
辛琇晶马上意识到自已话中的漏洞,连忙摆手:“绝对不可能!薛成远同志,你的言辞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我可不是那种为了吃的什么都愿意做的人,绝不会有那种事!”
“那么是不可能了吗?”
“当然不可以!薛成远!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我看错了你!从此后我们两不相欠!”
一边说着,辛琇晶晃着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大辫子转身便往外走。
刚推开的房门只露出一半,一阵凉风拂面而过,辛琇晶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又果断地将门重新关紧。
“薛成远,我已经知道了,你说这些只是不想让我享受排餐饮食吧?”
“你真是厉害,为了区区一顿饭菜就对我这样做!”
“不行!今天非得吃点排骨不可,这顿饭我是一定得蹭上的,任凭是谁也无法改变我的决定。”
听到辛琇晶的话,薛成远不禁笑了出来。
她虽然有着直爽大胆的性格,但为什么一上火车却如此怯懦呢?
难道这与面对的对象有关?
“好吧,我服了你,昨天村里乡亲送来的姜、蒜、干辣椒都在外面晾着,你拿进去洗净处理一下吧。”
“嗨!”
辛琇晶兴高采烈地应答,立刻跑去执行任务。
望着她的身影,薛成远微微摇了一下头,接着开始继续切割手中的肉块。
此次行程就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其他人能交谈,二人的身世相似,背景条件也有共通之处,因此辛琇晶本能地对薛成远产生了一份亲近的感觉。
对薛成远而言,他感觉到辛琇晶身上流露出一种缺少依靠、缺乏安全感的情绪。
或许晚餐时该坦诚布公地与她谈一谈,尽管有些勉强,但他可以试着扮演辛琇晶的精神支柱的角色,如同一位父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