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自里屋步出,目光触及那钱道人,尽管心底依旧疑窦丛生,然因文才与秋生此前的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倒也有了些许心理建设。
眼前之人或许便是多年杳无音信的那位师兄?!
可对方如今的模样,较之记忆中的形象,变化委实太过惊人。
论年岁,钱道人不过较自已稍长几岁,和石坚差不多岁数。
往昔的他意气风发,岂料如今却似风中残烛,尽显老态龙钟之态,想必这些年定是历经无数磨难。
九叔微微拱手,朗声道:“这位道兄,瞧着像是我茅山派多年前的一位同门。”
钱道人见状,亦拱手还礼,声音略显沙哑:“林九,阔别数载不见,难得你还记得老夫。
说来惭愧。
如今我已非茅山派中人,昔日犯下大错,被钉于门派耻辱柱上。
也是自此心中便生了恶念,方才有了如今这般田地。
此番设局,我本意引你前来。
未料却将你师弟千鹤牵扯其中。
动起手时,我亦知晓下手过重,对不住。”
言至此处,他面色愈发凝重。
平日里刚硬倔强、从不知低头之人,此刻能将这番话说出口,已是竭尽所能。
楚茵凑近九叔身畔,打着圆场:“师父!
这位老人家曾在茅山派修习过,如您所言,与茅山派确有渊源。
人在年少时,谁能无过?
人之常情。
如今他既已落难,受不少罪,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
莫管年岁几何,只要有心悔过,总归是好事。”
钱道人面上亦有几分尴尬之色一闪而过。
“只要肯迷途知返,皆值得被原谅。
师父,您平日不也这般教导徒儿的么?”九叔微微颔首,深以为然。
钱道人凝视九叔,由衷叹道:“林九,你于这镇上多年,德高望重,备受尊崇,日子过得顺遂自在。
这些,我未曾有半分艳羡。
然今时今日,我却不得不承认,我当真羡慕你,你这徒儿收得着实出色。”
三人步入屋内落坐,楚茵极为乖巧地留出空间,以便他们畅叙往昔旧事。
秋生和文才也颇具眼力,敏锐察觉气氛微妙,悄然退身出屋。
钱道人目光随意流转,瞬间便留意到伫立门口仿若吉祥物般的西洋僵尸赵二二。
此刻赵二的装扮甚是奇特。
身着秋生的旧衣,戴着一顶小毡帽。
因其身形高大,九叔的旧衣服他穿着不合适,仿若七分裤与七分袖。
相较之下,秋生的衣服倒还适合。
钱道人乍见僵尸,本能使然,便欲自包袱中探取法器。
此时四木道长赶忙伸手按住,“你这是作甚?
此乃家养的僵尸,你没发现?”
钱道人满脸惊诧,高声道:“你们这些捉僵尸之人,怎会养起僵尸?
且还是西洋僵尸!”
他不禁摇头,只觉此事超乎想象。
四木道长满脸得意,侃侃而谈:“瞧你这般大惊小怪,好似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捉僵尸,自是针对那些为祸人间之辈。
而养这僵尸,因其不伤人且能助我们劳作。
若有外来僵尸侵扰,它便可上阵御敌。
此乃借力打力之妙策,彰显智谋。
这就叫权谋!智商!有脑子!
你可明白?”
正值此时,西洋僵尸赵二缓缓扭转脖颈,望向目不转睛盯着它的钱道人,仿若通了人性,嘴角微微上扬,绽出一抹友善微笑。
钱道人见状,不禁瞠目结舌,又惊又喜,连呼:“我的妈呀!
这僵尸竟对我笑了!
它当真是僵尸?”
话语间,只觉此事太过离奇,嘴角不住抽搐,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吐出“牛掰”二字。
桌上的茶水早已没了热气,袅袅茶香却还在空气中弥漫。
钱道人微微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
“想当年,师父派遣我等前往一处秘地探寻宝物。
那秘地幽深得很,危险重重,却也藏着无数奇珍异宝。”
钱道人顿了顿,目光有些悠远,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我在那一堆宝物中,瞧见一枚金属颜色的戒指。
那戒指样式奇特,其上纹路隐隐散发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我一时好奇,鬼使神差地就偷偷藏了起来,只觉得这玩意儿稀奇。”
说到此处,钱道人苦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愈发明显,他摇了摇头,继续道:“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师父他老人家还是发现了。
我当时无可抵赖,只能认下这过错。
师父一怒之下,便将我逐出了师门,还说我忘恩负义,是叛徒,甚至诬陷我勾结邪教,我钱某对天发誓,我真的从未与任何邪教有过瓜葛啊。”
钱道人微微握紧了拳头,情绪有些激动。
九叔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钱道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道:“那枚戒指被师父拿走后,我也再没见过,也不知他究竟作何用途。
师父如今在深山中闭关多年了吧?
听闻掌教大师兄如今代理掌门之位。
当年我与他斗法,虽说互有胜负,他未见得能在我这儿讨到多少便宜。
可如今,他却能在茅山派叱咤风云,这命运的转折,实在是让人感叹。”
一旁的四目道长缓缓开口道:“是啊,当年你在门派中风光无限的时候,我还只是个毛头小子。
只听闻你被逐出师门,各种八卦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甚至有的说你乱搞男女关系被罚的,如今才知道,竟是因为贪念。”
钱道人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带着些许尴尬,他挥了挥手,说道:“那些流言蜚语,实在是无稽之谈。
只是可惜,我这一辈子,就因为那一时的贪念,落得如此下场。”
九叔这时轻轻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说道:“钱兄,这过错已犯,虽事出有因,但门派规矩不可破。
更不应该害人。”
“是啊,路是自已走的!错是自已犯的!
我自甘堕落了很多年!
现在清醒了一些,以后只希望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也算是为自已赎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