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桑德拉”
格格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他松开了紧握椅背的手，那上面留下了清晰的指印。
“你做得…一首都很出色。比爷爷想象的，要好得多。”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她，落在墙壁上那一张张分析出的数据照片上。
“但是“这个世界…公司…还有这宇宙，都太大了，太复杂了。”
“就像你分析这些情报一样，一个微小的变量出错，或者…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决定，都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有些风暴…来得毫无征兆。”
“所以，卡西，答应爷爷一件事。”格格斯的目光从照片上收回，重新聚焦在孙女脸上。
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了他的倒影——一个苍老，疲惫，痛苦的老人。
但他也看见了自家孙女那不安和惶恐的眼神。
“…答应爷爷一件事。”话到嘴边，千言万语却堵在喉咙口。
最终，那句真正想说的、近乎诀别的嘱托，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句苍白而突兀的关心：“别太忙了，要懂得休息知道吗！”
卡桑德拉的心猛地一沉。没来由的话语、近乎诀别的眼神、刻意的回避、还有椅背上那冰冷的指痕……
这一切，都像她分析情报时捕捉到的那些矛盾信号，在她脑海中尖锐地鸣响。爷爷在掩饰，他在害怕什么？
“爷爷，”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哈哈哈！”格格斯突然爆发出两声洪亮的大笑，脸上的皱纹瞬间舒展开，堆砌起一个无比“从容”的笑容。
他上前一步，宽厚的手掌用力地拍了拍卡桑德拉略显单薄的肩膀，力道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
“瞎想什么呢！能有什么事？我就是突然觉得啊，我老啦！以后不可能总在你身边转悠啦！”
他的笑声似乎成功的骗过了卡桑德拉，让后者放松了警惕。
那笑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似乎暂时驱散了卡桑德拉心头的疑云。
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脸上露出带着点孩子气的埋怨笑容，抬手抚了抚胸口。
“吓死我了，爷爷！您突然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您是要交代什么……遗言呢？”她半开玩笑地说出口，试图用轻松驱散最后一丝残留的阴霾。
格格斯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随即被更浓的宠溺掩盖。
他曲起手指，带着熟悉的亲昵，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弹，“你这傻孩子！胡说八道什么！”
哎哟！”卡桑德拉吃痛地轻呼一声，连忙捂住被弹的地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敏捷地向后跳开一步，逃离了格格斯的攻击范围。
她嘴，“谁让您一上来就那么严肃，说些……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嘛！”
卡桑德拉小声嘟囔着，揉着额头，那点小小的抱怨里，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娇憨。
格格斯看着她这副模样，连忙摆摆手，仿佛真的只是被孙女的胡思乱想逗乐了：“好了好了，是爷爷不好，吓着我们小卡西了。”
“你忙吧，注意休息，别熬太晚。”他转身，步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点，朝着门口走去。
门轻轻合拢。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只有设备低鸣的寂静。
而卡桑德拉刚才的娇憨和轻松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眼神，如同扫描未知信号的探测器。
她猛地转身，手指在悬浮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调出的不再是边缘星域的报告。
而是她权限内所能触及的与格格斯董事近期说有与格格斯董事近期所有动向相关的加密信息流，包括行程、通讯记录摘要、资源调用异常……
她必须知道。爷爷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
诺尔星系的空间站内，兰德里的私人实验室内。
冰冷的培养皿环绕中，兰德里身着一尘不染的博识学会一级研究员袍服，端坐在镜头前。
他的姿态端正得近乎刻板，与这充斥着禁忌气息的环境形成诡异反差。
录制指示灯亮起猩红的光点。
“呼……” 他先是对着镜头沉重地吐出一口气。
“当你们看到这段影像时……我……我可能己经不在了。”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仿佛在躲避一个无形而又巨大的恐惧，又像是在积蓄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是兰德里·维格博士，博识学会一级学士，星际和平公司特别项目顾问。”
他报出自己的身份，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独属于学者的骄傲，但随后便转瞬即逝，被更深的痛苦淹没。
我录下这些，不是为了揭露什么伟大的真相，只是为了保命。”
“或者说，为了在我死后，有人能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真正魔鬼是谁。” 他的声音哽咽了，眼眶迅速泛红。
“多年来我被迫……不，是被命令！进行着一系列违背所有科学，践踏人类尊严的禁忌实验！”
他猛地抬起头，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眼神中充满了屈辱和控诉，随后抬手指向身后那些培养皿中的异形生物。
“基因嵌合！意识上传的活体剥离！甚至是……！这些……这些疯狂的计划！这些足以让整个星系唾弃的罪行！”
兰德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手指颤抖地指向镜头，好似镜头后就是那个他指控的对象。
“都是他！我的老上司！星际和平公司最高董事之一的格格斯！是他！为了复活他那早己死去的儿子！”
“是他用权力和威胁，逼迫我！去进行这些……这些只有疯子才会想到的实验！”
兰德里大口大口喘息着，说出这个名字好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勇气。“他用我的前途，我的家人，我的一切…威胁我！”
“他说…只要我能找到逆转生死的方法……就能让我在学会一步登天……能让我拥有无尽的资源……多么的毒饵啊……我……我屈服了……”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承诺，我……我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和身为学者的底线……”
极致地痛苦让兰德里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的呜咽。这呜咽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回荡，充满了戏剧性的悲怆。
“现在……他不需要我了……我的利用价值……耗尽了……”
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我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了……像我这样的污点……必须被清除。
兰德里首视着镜头，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它，射向遥远的公司总部。
“格格斯董事！”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凌，“我给过你机会了。我忍受了你的驱使，你的侮辱，你的压榨我甚至帮你触碰了那禁忌的深渊！”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微弱、极其诡异的弧度，混合着嘲讽、绝望和一丝即将解脱的疯狂。
“这条录像连同我这些年被迫为你记录的所有实验数据，所有你亲笔签名的秘密指令，所有你为了复活爱子而罔顾人伦的铁证”
“都己经被我设置了定时发送程序。收件人是博识学会的仲裁庭，星际和平公司全体董事会成员，银河公共信息网络核心节点，以及你的某些老朋友。”
“如果我死了！或者……神秘失踪了！” 他凑近镜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在特写中显得格外骇人，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
“那么，这些‘礼物’……将会准时送达。让你和你那用无数人痛苦换来的禁忌，一起暴露在阳光下，接受整个宇宙的审判！”
录制结束的提示音轻响了一下，红光熄灭，实验室重归寂静。
一场足以撼动星际格局，影响无数人命运的风暴，己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拉开了它沉重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