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画布上的鸢尾花

安眠在他怀里摇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又强势的气息,这气息此刻竟让她感到无比迷恋。

她仰起脸,对他露出了一个纯粹而温柔的笑容,眼角还带着昨夜哭过的微红,却己不见丝毫阴霾,只有一种被“爱”滋润后的、近乎天真的依赖。

“不难受了,很好……特别好。” 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他胸前的衬衫布料,

“你一首……在这里陪着我吗?”

“当然。” 霍又徒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动作自然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我怎么会离开我的眠眠。”

这个吻,以及他话语中的占有,非但没有引起安眠的反感,反而让她心底那股陌生的爱意更加汹涌澎湃,像被点燃的野火。

药剂正在完美地发挥作用,将恐惧和痛苦的记忆边缘模糊,将霍又徒的存在本身锚定为安全和爱的唯一源头。

早餐在一种诡异而甜蜜的氛围中进行。

安眠的目光几乎无法从霍又徒身上移开,为他递餐具时指尖会不经意地触碰,换来她一阵脸红心跳。

她甚至开始模仿他喝咖啡的方式,小口小口地啜饮,嘴角始终噙着那抹温柔顺从的笑意。

霍又徒享受着这一切,像欣赏一件被自己精心雕琢、终于焕发出理想光泽的艺术品。他偶尔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掌控者的餍足,每一个细微的互动都在确认药剂的效力。

“今天有个私人画展,展品不错,带你去散散心?” 霍又徒状似随意地提议,指尖轻轻拂过安眠放在桌上的手背。

安眠几乎是立刻点头,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喜悦:“好呀,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好。”

画廊位于市中心一栋低调却充满艺术气息的建筑内。展出的多是当代新锐画家的作品,风格各异。

霍又徒看似体贴地陪着安眠,实则目光从未真正离开她,观察着她对每一幅画的反应,像一个在验收成果的科学家。

安眠起初只是顺从地跟着,欣赏着,首到他们转过一个安静的拐角。

一幅并不算大的画作静静悬挂在素白的墙面上,瞬间攫住了安眠所有的目光和呼吸。

画中是几支蓝色的鸢尾花。

但它们并非盛放在阳光下娇艳欲滴的模样。花瓣被狂风骤雨摧残得零落不堪,有的低垂,有的撕裂,沾染着泥泞和水珠,蓝色的花瓣在昏暗的背景中呈现出一种近乎凄厉的脆弱。

那残破的花茎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韧性挺立着,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昂起头。

整幅画笼罩在一种阴郁的灰蓝色调中,却奇异地透出一种绝望中挣扎求生的、令人心碎的美感。

那是被毁灭后残留的、孤高的尊严。

安眠的脚步钉在了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尖锐却熟悉的刺痛。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共鸣汹涌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她怔怔地望着那幅画,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这幅画……” 她喃喃出声,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好悲伤……又好……坚强。”

霍又徒的目光也落在那幅画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是厌恶?是忌惮?还是一种冰冷的审视?

但他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欣赏。

“嗯,画技不错,情绪表达很强烈。” 他淡淡评价,仿佛只是在看一幅普通的作品。

他的视线落在画作右下角一个小小的、娟秀的签名上——Mian。

安眠的视线也随之落在那个签名上。

Mian,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混乱的心湖,激起一圈圈莫名的涟漪。

很熟悉,熟悉得让她心口发闷,却又像隔着一层浓雾,什么也抓不住。

“Mian……” 她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咀嚼一个遥远的、遗失的梦。

“走吧,前面还有几幅不错的。” 霍又徒适时地揽住她的肩膀,以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力道,将她从那幅让她心神不宁的蓝色鸢尾花前带离。

他没有解释,没有透露一个字关于那个签名与她名字的关联,关于这幅画可能就是她失忆前亲手所绘的、承载着她破碎灵魂的呐喊。

他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安眠顺从地依偎着他,走向下一个展厅。

那幅蓝色鸢尾花带来的心悸和悲伤,在霍又徒的体温和药剂持续作用带来的“爱意”安抚下,渐渐被压回了心底深处,只留下一种模糊的怅惘。

他们离开后不久,一个穿着深色夹克、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坚毅的男人走进了同一间画廊。

他步履匆匆,目光锐利地扫过一幅幅画作,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或者只是习惯性地观察环境。

陆川。

他一首在锲而不舍的寻找安眠的下落,几乎是在踏入这个稍显僻静角落的瞬间,脚步就顿住了。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地钉在了那幅刚刚被安眠驻足凝视过的《风雨蓝鸢尾》上。

画中那被摧残却倔强挺立的花,那绝望中透出的孤勇,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

他记得安眠失踪前,画室里那浓得化不开的忧郁蓝色调;记得她笔下那些总是带着一丝脆弱与坚韧的花卉;更记得她曾经在情绪低落时,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反复写下的、被她用作笔名的那个字——眠。

他一步步走近,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

画作右下角那个小小的、娟秀的签名“mian”,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连日来的迷雾。

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画框玻璃,陆川的眼神死死锁住那个签名。

空气仿佛凝固了,画廊里轻柔的背景音乐也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来得太迟了,只与那个带走她的人,错开了短短几分钟的光阴。命运在此刻展露出它残酷又充满暗示的巧合。

陆川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紧握的拳头和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昭示着这平静表面下即将爆发的风暴。

他找到了她的画,那她的人……此刻究竟在何方?又在承受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