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画框玻璃倒映着陆川紧绷的脸。
那幅《风雨蓝鸢尾》像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进他的眼底,刺得他心口发麻。
mian——这个签名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焦灼的世界里炸开。
是她,这绝对是她失忆前的笔触,那融入骨血的脆弱与倔强,他绝不会认错。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点燃的火苗,瞬间燎原。
他必须找到她,而眼前这幅画,就是最首接的线索。
陆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大步走向画廊深处的服务台。
一位穿着得体、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士正低头整理着画册。
“您好。”陆川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但语气保持着职业性的平稳,
“请问,这幅《风雨蓝鸢尾》的作者,mian小姐,您能联系上吗?”
“我想购买这幅画,并且,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当面和她谈谈。”
他刻意强调了非常重要,目光紧紧锁住画廊老板的反应。
老板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顺着陆川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幅蓝色鸢尾花,脸上露出一丝惋惜又公式化的笑容:
“啊,是那幅画。mian的作品确实很有感染力。不过,很抱歉,先生。”
陆川的心猛地一沉。
老板无奈地摊了摊手:
“这位mian画家非常神秘,或者说……低调得过分。”
老板停顿了一下,看向陆川失落的眼神,继续说道:
“她当初委托我们寄售这幅画时,只留下了画作和这个笔名,并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的联系方式,电话、邮箱、地址,一概没有。”
“先生,我们画廊也只负责展示和销售,作者的信息我们无权深究,也联系不上她本人。”
希望的火苗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只留下呛人的浓烟和刺骨的寒意。陆川感觉自己的指尖都有些发凉。
巨大的失望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站在服务台前,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僵硬,眼神里翻涌着不甘与挫败。
画廊里柔和的灯光和背景音乐,此刻都成了令人烦躁的背景噪音。
就在陆川几乎要放弃,准备另寻他法时。
“不过……” 画廊老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迟疑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陆川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地盯住他,心脏再次被提了起来。
老板似乎有些犹豫,手指无意识地着画册的边缘,压低了声音:
“……大概一年多前吧,这幅画刚送来的时候,是我亲自去取的。因为mian小姐当时似乎……状态不太好,不方便送过来。”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所以,我确实知道她当时留下的住址。”
住址!
这两个字像强心针,瞬间注入了陆川濒临停滞的心脏。
他的呼吸都屏住了,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老板穿透。
然而,老板接下来的话又给他泼了盆冷水:
“但是,先生,这属于客户的私人信息,我们画廊有严格的保密规定,绝对不能透露给外人的。请您理解。” 他态度很坚决,带着职业操守的坚持。
“我理解您的立场。” 陆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不再犹豫,迅速从夹克内袋里掏出证件,动作利落地展开,将带有警徽和清晰身份信息的那一页,稳稳地推到老板面前。
“陆川,市局刑侦支队。”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目光锐利如鹰隼,
“我现在正在调查一起重大案件,涉及人员失踪,这位mian小姐是案件的关键人物,她的安全可能正受到严重威胁。”
“我们需要立刻找到她,请您务必配合警方工作,提供她当时的住址信息。”
空气仿佛凝固了。
画廊老板脸上的职业性微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一丝慌乱。
他仔细地、反复地辨认着陆川的警官证,上面的警徽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证件照片上陆川坚毅的眼神更是极具压迫感。他显然没料到事情会牵扯到警方,而且还是如此严重的案件。
保密规定在公民安全和国家执法面前,显得异常脆弱。
老板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咽了口唾沫,眼神在证件和陆川严肃的面容之间来回扫视了几次。
最终,职业操守的壁垒被更重要的责任感和对警方权威的敬畏击碎。
“我......我明白了。” 老板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迅速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起来。
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在一堆文件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抽出一张略显陈旧的送货签收单存根。
他拿起笔,在签收单背面空白处飞快地写下了一行地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撕下来,递给了陆川。动作带着一种泄露秘密后的不安。
“陆警官,这是她当时留下的地址。但……那是一年多前了,而且那个地方……” 老板欲言又止,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
“是个很旧的小区,住户流动性不小。我不知道她是否还住在那里,或者……是否安全。” 他最后的话语里充满了担忧。
陆川一把接过那张承载着希望的纸条,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迅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地址,一个位于城市老工业区边缘。他有些印象但从未深入过的老旧小区名字和一个具体的门牌号。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 陆川郑重地说,迅速将纸条收好,把证件放回口袋。
他没有时间再寒暄,每一秒都可能是找到安眠的关键。
“如果有其他线索,请随时联系我,上面有我的警号。” 他匆匆指了一下证件,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向画廊外走去,背影带着一股破开迷雾、一往无前的决绝。
走出画廊,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陆川站在街边,再次摊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
地址清晰地印在眼底。
一年多前的地址。旧小区。流动性大。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但毕竟,它被重新点燃了。
车轮转动,驶向城市被遗忘的角落。
陆川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那幅风雨中的蓝色鸢尾花,以及安眠可能被困在某个角落、如同那残花般挣扎求生的模样。
出租车在老城区狭窄的街道上穿行,最终停在了一片墙皮斑驳、电线如蛛网般缠绕的旧式居民楼前。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和潮湿的气息。
陆川推开车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眼前这栋灰扑扑的、与他记忆中安眠气质格格不入的筒子楼。
他找到了纸条上对应的单元门洞,入口阴暗,堆放着杂物。抬头望去,生锈的铁质楼梯扶手蜿蜒向上,指向那个特定的门牌号。
安眠,你曾经……就住在这里吗?而你现在……又在哪里?
陆川握紧了拳头,迈步,踏入了那片陈旧而充满未知的阴影之中。
寻找,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