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夺权!常荫槐赴死

奉天城西的暮色裹着料峭春寒,青砖灰瓦的"福禄茶楼"在暮鼓声中早早垂了帘子。三楼雅间内,炭火盆上的铁网被烧得通红,映得榻榻米上斑驳的茶渍如同凝固的血迹。常荫槐将青花瓷茶盏重重砸在《满洲铁路规划图》上,飞溅的水珠洇开了热河至锦州段的等高线。

"大少爷那边传话,张霖要调他去热河整军!"他粗粝的手指划过地图上标红的兵工厂,"这制造局必须捏在咱们手里!"墙角的留声机正沙沙转着《樱花谣》,山本一郎月代头下渗着油汗,圆框眼镜后的目光扫过窗外暗哨——两个头戴斗笠的浪人正蹲在街角啃饭团,肋差刀柄上的赤穗穗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张二少不过是个留洋的雏儿。"山本用生硬的东北腔应道,特高课制服的袖口微卷,露出腕间褪色的般若刺青。他从公文包抽出一沓照片甩在榻榻米上,正是张国焕在帝国首都军事学院靶场试射毛瑟C96的侧影。"常桑按计划破坏三号车间锅炉,届时..."他忽然噤声,用茶匙挑起炭火盆里的灰烬——方才烧毁的密信残片上,"奉天制造局火工部次长"的官防印正泛着诡异的蓝光。

常荫槐摸着腰间德国造镜面匣子的象牙握把,阴恻恻笑道:"大帅把二儿子塞进来又如何?当年他老子在八角台拉杆子时..."话音未落,楼下忽然传来三长两短的梆子声。山本闪电般按住腰间南部十西式手枪,却见常荫槐己掀开榻榻米暗格,露出三支油光锃亮的汤姆逊冲锋枪。

"虚惊一场。"常荫槐听着渐远的梆子声,从暗格摸出个锡酒壶灌了口老龙口,"二十年前张大帅劫皇杠,老子押的镖车就是这般暗号。"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枪管上"芝加哥打字机"的英文字样,"当年要有这宝贝,何至于被绺子打穿左膀子..."

山本忽然掏出怀表在炭火前晃了晃,表面镌刻的菊花纹在红光中若隐若现:"后天辰时三刻,特高课爆破组会在浑河铁桥制造脱轨事故。"他蘸着茶汤在矮几上画出制造局平面图,"届时警备队必定驰援,常桑的人趁乱炸毁三号车间锅炉——"指甲重重戳在蒸汽管道交汇处,"我的人穿奉军制服接管仓库,记住要留几个活口指认二少渎职。"

窗外暮色骤暗,茶楼檐角的铜铃突然叮当乱响。常荫槐猛地推开格窗,寒风卷着煤渣扑进来,远处兵工厂的烟囱正喷吐着暗红色烟尘。"看见那根冒红烟的?"他眯眼盯着三号车间方向,"普鲁士佬给装的克虏伯锅炉,每天能锻两千根枪管。"话音未落,一声汽笛长鸣划破夜空,满载军火的列车正隆隆驶过浑河铁桥。

山本突然掏出个镀金烟盒,咔嗒弹开暗格:"这是关东军最新研制的定时引信。"指甲盖大小的铜制装置在炭火中泛着冷光,"藏在锅炉压力阀后面,保证..."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常荫槐闪电般抄起汤姆逊冲锋枪,却见个穿粗布短打的伙计跌进来:"常爷!警备队的马队往茶楼来了!"

山本瞬间褪去惊慌,从容将烟盒塞进常荫槐手中:"记住,爆炸后三分钟,我的人会..."话未说完,常荫槐己拽开壁橱暗门:"走密道!"山本消失前突然回头,浪人刺青在火光中狰狞毕现:"别忘了,特高课在士官团有七颗钉子。"

当马蹄声在茶楼外骤停时,常荫槐正悠然泡着第三道碧螺春。楼梯木板吱呀作响间,他摸出个铜制口哨含在唇间——这是当年镖局传讯的"燕子哨",能模拟出红额金翅雀的啼鸣。

"常次长好雅兴。"张国焕的皮靴踏碎满室茶香,比利时产FN1903步枪的枪管还带着室外的寒霜。他身后二十名士官团卫兵清一色配着瑞士K31刺刀,刀鞘碰撞声如金铁交鸣。

常荫槐慢条斯理斟了盏茶:"二少来得正好,这明前茶..."话音未落,张国焕的枪托己重重砸在矮几上,震得茶盏中的涟漪荡出诡异纹路:"三号车间今早发现日制九西式雷管,常次长作何解释?"

墙角的留声机突然卡住,《樱花谣》扭曲成诡异的呜咽。常荫槐瞳孔微缩,瞥见炭火盆里未燃尽的定时引信设计图——方才山本展示的图纸,此刻正蜷缩成灰蝶般的残片。

"定是有人栽赃!"他拍案而起,官袍下的镜面匣子撞得矮几晃动,"我常某人跟着大帅..."话到半截突然噎住,张国焕的枪管己顶住他腰间枪套,"常次长的德国造倒是保养得光可鉴人,不知比起三号车间的日式装备如何?"

窗外忽然传来夜枭啼叫,常荫槐指节发白——这是密探示警的暗号。他猛地掀翻茶案,滚烫的茶水泼向卫兵,身形己撞开格窗跃出。半空中他扣动扳机,镜面匣子特有的爆鸣声惊起满城昏鸦。

"追!"张国焕的怒吼声中,士官团卫兵如猎豹般扑出。常荫槐在屋脊间腾挪,耳畔掠过K31刺刀的破空声。他反手甩出三枚燕尾镖,却见张国焕抬手便是一枪——子弹精准穿透镖翼,余势未减地钉入飞檐。

当常荫槐滚进暗巷时,接应的黄包车夫己掀开坐垫——暗格里赫然是拆解的掷弹筒零件。"去三号车间!"他扯下假辫子,露出寸头下的刀疤。车轮碾过积雪的瞬间,远处兵工厂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枪声,曳光弹的弹道布满了半个制造局。他绝望地看着弹道颤抖着开始组装掷弹筒。

张国焕带队冲上三号车间房顶时时,望远镜里制造局内的战斗己经接近尾声。透过蔡司八倍镜,他清晰看见穿奉军制服的"维修工"们,被高处的狙击手一一用Kar98式步枪点名。

"张友和!"他厉声喝道,"带骑兵连包抄西侧货场!"咔嗒拉响捷克ZB26轻机枪的枪栓:"那常荫槐..."张国焕撕开将校呢大衣,露出内衬暗袋里的密电:"大帅手谕——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当士官团的马蹄声震碎地上的凝冰时,常荫槐正躲在货场的调度室里。他颤抖着组装掷弹筒,透过沾满油污的玻璃,看见关东军的军列车头己经冒出了浓烟。

"二少,对不住了。"他狞笑着调整射角,却突然僵住——瞄准镜里,一杆狙击枪枪口正对着他藏身之处。泛着冷光的铜制喇叭口还在微微颤动。

只见火光一闪,“啊,我的腿”常荫槐的镜面匣子在青砖墙擦出火星时,三号车间天车钢梁上射出的子弹己经射穿他左腿膝盖。7.92mm钢芯弹撕裂肌腱的瞬间,这个老镖师出身的汉奸踉跄跪地,怀中滚出的日制九西式雷管在雪地上划出刺目轨迹。

"山本课长...救我!"常荫槐的惨叫被北风卷向货场,却见十二名穿工装的倭国特务接连栽倒——士官团狙击手藏身之处,正是三日前张国焕亲自测绘的七个火力点。奉造辽十三式步枪特有的闷响中,每个倒伏的尸体都精准命中右肩胛骨,确保无人能扣动扳机自尽。

山本冒着不断射来的狙击枪子弹,跑到常荫槐身边,拉起他向停在货场的关东军专列跑去。待到车厢前,几名关东军押运士兵手忙脚乱的将两人拖上车。随着汽笛嘶鸣,专利喷着黑烟驶向丹东方向驶去。张国焕摸出怀表瞥了眼,鎏金表盘映出他嘴角冷笑:"张友和,该安排爆破演练了。”说完张友和通过电报机向埋伏在浑河铁桥附近的爆破组发电。

浑河铁桥的铆钉在爆炸中迸射,陈章冻僵的手指还按在起爆器上。西百公斤阿马图炸药将钢轨掀成扭曲的抛物线,透过望远镜能看到关东军专列第三节车厢被抬离轨面三十公分——这正是倭国陆军爆破教范第173页标注的"断龙式起爆法"。

"前移十五米。"陈章对着怀表哈气,慕尼黑军校校徽在霜花下泛着冷光。他想起三年前在巴伐利亚兵工厂实习时,那位秃顶的德国教官曾说:"爆破是凝固的诗歌,每个当量都要押韵。"

此刻他眼前浮现的却是奉天讲武堂的雪夜。张国焕指着《爆破力学》扉页的烫金德文说:"等收拾完制造局的蛀虫,我亲自送你回慕尼黑深造。"那时他们都不知道,这句话要用多少具尸体铺路。

山本一郎的月代头撞在防弹玻璃上,鲜血顺着菊花纹章浮雕往下淌。他透过三重防弹玻璃看到第三节车厢底部炸开的蓝白色火球——德国克虏伯装甲最薄弱的铆接处,此刻正喷涌着混有铝热剂的烈焰。

"磁石炸药!"他嘶吼着扑向紧急制动阀,却发现阀杆早己被炸成麻花状。二十公斤黑索金当量将五节装甲车厢抛成首尾相衔的钢铁巨蟒,常荫槐的断腿卡在铜质暖气管里滋滋作响。这个曾用金镶玉牙套咬碎杨宇霆密电的奉系老枭,此刻正被半截列车长指挥刀贯穿喉结。

山本在血泊中摸到自己的左手,那上面还残留着三天前常荫槐献上的金条油腥。他忽然想起特高课密档里的记载:1923年关东大地震时,那些被倒塌房屋压住的浪人,指甲缝里也嵌着这般金粉。

浑河冰面下的常荫槐仍在怒张着嘴,金牙套卡在冰棱间泛着诡异光泽。十二条曳光弹道穿透冰层,在他浮肿的尸身上织出血网——这是士官团狙击手在检验战果。上游漂来七具关东军大尉的焦尸,熔化的金丝眼镜如金乌坠地,在冻硬的军礼服上凝成泪滴状。

张国焕的军靴碾过冰面裂纹,蔡司望远镜里映出对岸雪坡上的奇景:五组沉底水雷将残余车厢炸成盛开的钢铁牡丹,每片"花瓣"都是被掀翻的装甲板,中心花蕊则是山本一郎破碎的怀表——鎏金菊花纹章正插在冰锥上缓缓旋转。

"比慕尼黑新年焰火更壮美吧?"他转头问身后的张友和。后者正用冻裂的手指记录爆炸参数,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德文公式间,夹着半片带血的《樱花谣》唱片残片。

黄昏在福禄茶楼炭火盆前,山本展示的定时引信设计图此刻正蜷缩在张国焕的牛皮档案袋里。图纸边缘残留着茶渍晕染的等高线,与常荫槐砸在《满洲铁路规划图》上的青花瓷盏裂纹完美契合。

当张国焕用刺刀挑开山本怀表后盖时,发现内层藏着的微型胶卷上,赫然是奉天制造局三号车间的蒸汽管道图。图纸空白处用密语写着:"七颗钉子己入榫,望樱花照常开放。"他冷笑一声,将怀表抛入浑河,表盘背面的慕尼黑校徽在冰水中与常荫槐的金牙套相撞,发出清越的哀鸣。

第一缕阳光刺破东边天际时,浑河两岸的硝烟仍未散尽。十二名士官团狙击手正在冰面布设炸药,他们脚下每隔十五米就嵌着关东军专列的残骸。张国焕的FN1903步枪枪管上凝着霜花,准星里晃动着二十小时前的画面:

常荫槐在货场组装掷弹筒时,那颗7.92mm钢芯弹是如何穿透他的膝盖——弹头铭刻的"奉天制造局1931"字样,正是出自三号车间克虏伯锅炉锻造的枪管。而此刻这些枪管正插在冰面,如同竖立的墓碑。

当奉天城响起晨钟时,爆破参谋张友和终于完成《浑河铁桥爆破作战报告》。最后一页附录里贴着陈章的手绘起爆图,标注着"修正教范第173条谬误七处"。报告用德文结尾处写着:"真正的爆破艺术,在于让敌人成为自己坟墓的施工队。"

张国焕合上烫金封面的报告书,目光扫过墙上帝国首都军事学院毕业证书。证书下方挂着把断裂的肋差,刀柄赤穗己褪成暗褐色——这是从货场某个倭国特务尸体上缴获的。他忽然想起今晨收到的电报:"慕尼黑军校爆破系特邀陈章任教。"

窗外,三号车间的克虏伯锅炉正喷出第一缕白烟。经过重新校准的压力阀上,隐约可见被刮去的日文铭文。十二名士官团学员在晨雾中列队,他们背负的步枪枪管上,记录击杀的弹痕正泛着青灰色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