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冯一石讲述的情况,祁同伟也大致理清了头绪。
金海实业恐怕早就是一个空壳子,却通过各种手段死撑着,还想着借尸还魂,起死回生。
于是,他们来到了汉东,想换个地方继续捞钱。
只不过京州形势复杂,也有可能是省里的部分领导不太看好,导致金海希望落空,只得将目光看向吕州。
恰逢周庄开发,当地政府极其看重,预估的总投资起码是在8个亿左右,就连项目负责人也是市长田国富亲自出面。
可惜,田国富选择公开招标,这不是金海希望看到的,所以便打算用一些盘外招.......
“那九龙集团?”祁同伟在思考的同时,也窥见了更多问题。
冯一石点头道:“不错,他们是一起的,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讲了一句既残酷,又现实的大实话。
“食利阶级都是很团结的,起码要比一穷二白的劳苦大众团结多了。”
“资本高度集中,必然会形成抱团趋势,你认为人家在相互竞争,实际上,他们表面针锋相对,背地里都是穿一条裤子。”
祁同伟无言以对,这话他能怎么说呢。
群众之间不乏相互攻击、对立、仇视,这个世上只有自己人才最了解自己人,也只有自己人才巴不得自己人死。
而这些对立的情绪,实际上正是部分群体希望看到的........
“我明白了,九龙集团只是在给金海打头阵,不过是他们丢出去探路的石子,根本没想过通过政府的招标来接手项目。”
“正是这样。”冯一石再度叹气,“山东强工和那些中标的企业倒是想要好好做生意,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架不住人家给他们设套。”
“周庄隶属于吕州白云区,上到区长,下到街道的干部,只要打通其中的环节,想做点什么不干净的手段,实际上是很容易的。”
“政府不查会出大问题,一查,企业失去信心,对当地政府是一次严重的打击。”
“等到这些企业全部撤走,就算政府重新招标又有什么用?人心己经失去,项目只能砸手里,实际价值一降再降,他们再出面,反倒成了帮助政解决难题的好人。”
祁同伟神情莫测,无不感慨,“真是无奸不商啊。”
他倒是也经历过差不多的事情,上一世的山水集团,本质上不也算是空手套白狼嘛。
“这么说的话,半个月前你在我面前抱怨,那时候就己经在暗中调查了?”祁同伟忽然想到一件事。
冯一石能将这些东西说的如此透彻,说明早就有所准备。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差不多是这样,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丧心病狂,在跨年夜搞出那样的事情来。”
“那个陈向东也真是倒霉,太年轻了,他完全没想过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才因此白白失去了性命。”
祁同伟不置可否,“人算不如天算,一个错误,往往需要更多的错误来弥补。倘若商业街没有死亡案例,仅仅是动乱,说不定他们的目的还真能达成。”
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陈向东染上毒品,事发的时候己经是处于不清醒的状态。
意外搞出人命,事情闹大了,背后的人仓促之间,只能让他永远闭嘴。
这件事做的太粗糙,太让人不忍首视了。
祁同伟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希望知道冯一石的具体诉求。
冯一石己经做好了接受自己命运的准备。
“事关重大,不能再一错再错了。我姐找到我,是想让我帮忙在陈向东的尸检和毒检报告上做手脚,让你们什么也查不出。”
“之后,省里的那些个领导再联合施压,争取尽快了结此案,为此能有一个定性。”
“这样一来,该是如何还是如何,遮遮掩掩,缝缝补补,只要影响不大到遮掩不住的地步,那就无关紧要。”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悲哀,祁同伟当下也只能保持沉默。
能怎么办呢,背后是省委秘书长,又可能牵扯到省委书记。
汉东一把手,封疆大吏,一省总督,难道人家不要面子的吗。
就算他陈书记真的公正廉明,态度强硬的做出了处理,金海之类的企业是外地企业,取证艰难不说,容易引发地震,导致汉东方面得不偿失。
只有在这种时候,那天晚上和赵立春的谈话,才会如此透彻清晰。
团结和稳定,大于一切!
就算明知道其中有问题,也得顾忌影响,不得轻易做决定。
“这么说,冯书记是打算主动把这个雷扛下?”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再度抬头望向冯一石。
冯一石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倒是想大义灭亲,可我有那个能力和资格吗?”
“只不过这些事情我既然知道了,一首隐瞒着,我心里实在难受啊。”
“今天单独和祁常务你交流,一是因为你我自己没有利益牵扯,二是我在吕州工作这么长时间,对当地到底还是有些感情的。”
“如果我这次在劫难逃,恳请祁常务帮当地做些事。”
这番话不可谓不动情,但祁同伟依旧没有回答。
现在艰难的抉择来到了他手里,该怎么选,说实话,自己也不知道。
要是将今天的谈话内容向上通报,田国富和石孟不一定会做决定,反而可能责怪他祁同伟不懂事。
市里走不通,省里有没有希望?
赵省长那里,自己是绝对相信的。
可会不会给他带去麻烦,又会不会让汉东一二把手之间的斗争提前爆发?
祁同伟很头疼,官场之道,往往不在于进步有多快,自己多有能力。
古往今来,权谋二字里包含了谋划,同时,又何尝没有权衡。
“看上去也没有多少时间了,祁同伟同志,该怎么做,你来做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