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言一时无言以对，办公室陷入沉寂。
他像是在心里拉扯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就因为那句话，你生我的气？”
什么叫“就因为那句话”？他的态度怎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仿佛她受到的伤害不值一提。
苏念初别开视线，淡淡地说：“我没生气。”
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苏念初其实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也许是因为她这一生中收到的善意实在太少，所以只要别人对她稍微好一点点，她就会不计前嫌，轻易原谅。
所以不管宋谨言多么毒舌，说了多少伤人的话，但每次只要一想到宋谨言给予她的帮助，她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默咽下所有委屈，不和他计较。
可那句话，实在太伤人了。
她不懂，宋谨言怎么能用那样的语气、那样的表情，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但苏念初没有说，因为没必要。
像宋谨言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意她这些可有可无的廉价小情绪呢？
“你果然是个哑巴。”他又来了。
“如果没别的事，我走了。”苏念初拒绝继续跟这个神经病交流。
宋谨言却突然上前一步，猛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苏念初一怔，下意识想挣脱，可他却握得更紧了些，像是在极力挽留，又像是怕她逃走。
想到那天苏念初眼圈通红、强忍着泪的样子，宋谨言心里其实早就后悔了。
他说那话时只是赌气，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混账。
可就算知道自己混账，他也还是死撑着，拉不下那个脸。
道歉，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难。
可这几天，他是真的被她的冷漠和疏离折磨得心烦意乱。
明明是他惹出来的事，可最后坐立难安的，却还是他。
他忍了几天，最终还是先妥协了。她的难过，比他丢了面子更让他难受。
“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苏念初声音里有一丝明显的怒意，也有些慌乱。
宋谨言努力按下情绪，语气也跟着低了几分：“如果你生气，就首接跟我说，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在生气？”
苏念初神情淡漠，声音冷冰冰的：“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知道了才能哄你啊。
但这句话他肯定不会说出口。
宋谨言盯着她，语气前所未有的低缓：“你要是真的生气……那我跟你道歉。”
苏念初一时没反应过来：“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宋谨言咬牙切齿地纠正：“今天阴天，没太阳。”
苏念初低下头，垂着眼睫不再说话。
即使道歉了又怎么样？话己经说出口，伤害也早就造成了。
宋谨言不会知道，他那句话到底有多伤人？他也不会知道，自己听了他那句话后，一个人躲在洗手间哭了多久。
她朋友本就不多，原本以为宋谨言或许是一个例外，可她的一点信任，换来的却是他不留情面的羞辱和嘲弄，把她仅剩的自尊踩得粉碎。
宋谨言见她迟迟不说话，弯下腰，试图与她平视，语气也软了些：“又怎么了？”
苏念初这才注意到，他还握着她的手。她抬手，用力将他的手从自己腕上掰开。
宋谨言微微皱眉，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懊恼。
他这辈子什么时候对人这么低声下气过？从小到大，又有谁能让他这样步步退让。
现在他竟然在为一句道歉而反复试探她的情绪，还得小心翼翼地控制脾气，生怕再把她气走。
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为什么这一刻要如此委曲求全？
可偏偏面对苏念初，他就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咬了咬牙，忍气吞声地说：“你到底接不接受我的道歉？”
苏念初说：“我没听到你道歉。”
宋谨言被呛了一口，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但最终还是憋出了一句：“对不起，行了吧？”
其实在那天看到苏念初受伤的表情时，他就想道歉了。
只可惜，他当时在气头上，又拉不下脸。
苏念初看着他，眼神复杂：“我不懂。”
宋谨言觉得自己的CPU都要被烧干了。这女人怎么回事？不是“为什么”就是“我不懂”。
又哪里不懂了？“对不起”这三个字听不懂，还是“行了吧”这三个字听不懂？
不懂你去查字典啊，回家好好学语文啊。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抱怨，只是假装很有耐心地问：“哪里不懂？我来给你解释。”
宋谨言深知，这个时候哄好她最重要，不能再嘴欠，节外生枝了。
苏念初说：“我搞不懂你时冷时热的态度。”
她看着宋谨言的眼睛，眼神带着一点倔强和委屈：“每次我对你不设防的时候，你就会突然拿出一把刀，在我心口上扎一下，而且都扎得又狠又准，让我疼得无法呼吸。”
她声音低了些，语速也慢了下来：“可当我决定离你远一点，想从你身边逃开时，你又突然对我好，做一些……让我放下防备的事。所以我真的搞不懂你。”
办公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宋谨言终于明白，她的敏感，她的戒备，她的一次次后退，都是因为自己言语间的冷漠和刻薄。
宋谨言喉头微动，低声喃喃：“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他话音顿住，后半句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只是不想成为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只是什么？”
“没什么。”
“原来你才是哑巴。”苏念初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宋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