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山野小厨的古怪法则

清晨的山野小厨,是被露水浸透的。

雾气还未散尽,薄薄地覆在青瓦上,像一层柔软的纱。

木廊下的风铃偶尔轻响,不是被风惊动,

而是被路过的山雀轻轻一啄——它们总爱偷吃檐下晾晒的梅干。

厨房的烟囱己经升起袅袅白烟,混着蒸笼里溢出的糯米香,在微凉的空气里慢慢舒展。

林葵系着粗布围裙,正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着她的侧脸,忽明忽暗,

老灶猫懒洋洋的陪在身边,就等着出锅的第一口,那是“灶爷”的特权。

后院的老柿子树下,胡小满蜷在石凳上打盹,红发间还夹着几片昨晚闹腾时沾上的树叶。

他的尾巴无意识地晃着,时不时扫过地面,惊起几只早起的蚂蚁。

鹿铃的藤蔓从窗棂缝隙探进来,卷走了柜顶的蜂蜜罐。

一滴金黄的蜜漏下来,落在窗台,很快被路过的山猫大人舔了个干净。

阳光渐渐漫过门槛,一寸一寸爬上餐桌。

照见昨夜未收的茶杯里,漂着一枚小小的樱花,

周冉的简历被压在一篮青梅下面,纸角微微卷起,

还有那块青石,石缝里的野草又长高了些,正迎着晨风轻轻摇晃,

山野小厨醒了。

而周冉的梦,也终于做到了天亮,窗外,一只火红的小狐狸,正在睡觉,

第一次见到它时,就觉得这只狐狸极有灵性,看人的眼神傲慢的不得了,

问了才知道那是山野小厨散养的野狐狸,偶尔回来蹭吃蹭喝,吃完就走。

胡小满:。。。

她一首知道,林葵姐是学园林设计的,可是,这里的房子,却不只是设计精美的死物,

这座小院子,好像会呼吸。

脚下的青石板会根据心情变色,她哭过的角落会长出绒绒的苔藓,第二天就开满迷你蒲公英。

小狐狸和山猫打架的地方会浮现获胜一方形状的水渍,

永远恰到好处的风在吹走简历时,会特意绕过她最想留的那页,

而最古怪的是那棵苦楝树,周冉发誓,每次她冒出“想放弃”的念头,树干就会突然掉下一颗果子砸她脑袋。

周冉从未被邀请进入夜晚的后院,但她总能听到奇怪的声音——

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像是一群人在开宴会,可推门一看,却空无一人,

碗盘碰撞的清脆声响,像是有人在用餐,可桌上只有空荡荡的餐具,

某天深夜,她甚至听到胡小满在后院大喊:“山神大人!这酒是我先看上的!”

可当她冲出去,却只看到胡小满一个人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坛酒,

他抬头,咧嘴一笑:“我在练习独白剧!”

“……骗鬼呢。”周冉翻了个白眼,但没再追问。

而周冉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角落——

胡小满正用尾巴卷着扫帚,偷看她修改简历;鹿铃的藤蔓悄悄在她枕头下放了一朵“勇气花”

周冉在这里住的久了,父母知道后却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从那之后每天都会背着一筐新鲜的蔬菜鸡蛋给林葵,笑了笑又赶紧离开,

似乎对这里很放心,没追问她什么时候回学校。

周冉松了一口气,心里酸酸软软的,可父母的反常行为,也让周冉觉得奇怪,

她忽然记起第一次从村民口中听到关于林葵的评价,是在村口的老榕树下。

几个老人围坐着喝茶,见她从山野小厨的方向走来,便笑眯眯地问:“在小葵那儿住得惯吗?”

周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林葵姐她……是不是有点特别?”

“怎么讲?”

“她,偶尔对着空气讲话,还有,似乎总能猜到我在想什么,晚上院子里还有奇怪的声音。”

老人们相视一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晒干的橘皮一样温暖。

“那孩子从小就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卖豆腐的阿婆舀了一碗热豆浆递给她:

“小葵三岁那年,我亲眼见她蹲在田埂上,对着空气说话——‘你的角流血了,我帮你包一包’。”

阿婆的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山神庙的檐角塌了一块。”

老张头叼着烟斗补充: “她十二岁就能预言暴雨。

那年晒谷场堆满稻子,她挨家挨户敲门说‘快收,山神大人要哭了’,

结果当天傍晚就下了十年不遇的雹子。”

周冉听得发愣:“你们不觉得……害怕吗?”

老人们哈哈大笑,惊飞了榕树上的麻雀。

“山野小厨?那可是咱们村的万事通。”

隔壁刘婶一边纳鞋底一边说:“我闺女高考落榜那年,天天往小葵那儿跑。

回来说什么‘红头发的哥哥教我用尾巴扫地’,疯话连篇的——”

她针脚不停,“可怪的是,不出半月,那丫头竟笑着去复读了。”

养蜂的赵叔往周冉手里塞了罐野蜂蜜:

“去年我家蜂群突然发疯,是小葵带着她那‘绿裙子妹妹’来摆弄了几下藤蔓。”

他眨眨眼,“第二天蜂箱上爬满忍冬花——你说邪不邪门?可蜂蜜产量翻了一番!”

周冉捧着蜂蜜罐,突然想起鹿铃裙摆上那些“勾丝”——现在想来,分明是鲜活的花藤。

“至于夜里那些动静…”

老人们突然压低声音,却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阿婆神秘兮兮地指着山野小厨的后院:

“我送豆腐常看见小葵往那儿端菜,明明没人却听见划拳声!”她突然提高嗓门,

“——可我家老头子的风湿,就是吃了她从那端出来的药酒好的!”

老张磕了磕烟斗:

“去年大雪封山,有人听见后院传来百十号人的笑声。第二天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他忽然冲周冉挤眼,“但家家门口都堆着够吃三天的柴火。”

“她是登龙村的巫女,更是我们的孩子”

最后一首没言语的太奶奶总结道:

“小葵就像山里的雾——你知道它藏着东西,可它滋养万物。”

她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登龙山,“那丫头啊,是山神大人给咱们的礼物。”

周冉望向山腰上炊烟袅袅的木屋。

胡小满正挂在柿子树上偷果,被林葵用长竿轻戳额头;

鹿铃的裙摆拂过草丛,惊起一串萤火虫般的光点。

有些真相不必看见,有些古怪无需解释。

就像老人们脸上那些皱纹里,藏着一整座山的温柔与包容。

周冉站在院前的石阶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晨风带着露水和草木的清香,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己经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地看过天空了。

记得刚来时,她总是低着头,盯着手机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条招聘信息。

那时的天空在她眼里是灰蒙蒙的,连飞鸟掠过都像是某种催促的信号。

而现在,她仰起头,看见一朵白云慢悠悠地飘过山顶,形状像极了胡小满偷吃时鼓起的腮帮子。

几只山雀在枝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争抢着什么,那自由自在的样子让她不自觉地微笑。

厨房里传来林葵和胡小满的拌嘴声,还有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

这些曾经让她觉得吵闹的声音,现在却像一首熟悉的摇篮曲。

她想起昨晚鹿铃悄悄放在她枕边的那朵小野花,

还有山猫大人总是“恰好”出现在她低落时的傲娇模样。

周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那些因为紧张而掐出的月牙形指甲印己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昨天帮林葵揉面团时留下的面粉痕迹,还有采摘野莓时染上的一点紫色汁液。

她忽然明白,山野小厨最神奇的地方,不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而是这些不合理的细节,拼凑起来竟成了最合理的安慰——

当世界要求你“正常”,这里允许你“故障”,当外界衡量“有用”,这里庆祝“无用”,

它总能让人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找回生活最本真的模样。

就像那块被雨水冲刷的青石,看似毫无用处,却成了野草最好的家。

远处传来林葵的呼唤:“周冉,来尝尝新出的梅子酱——”

“来了!”她应着,脚步轻快地朝厨房走去。

简历还压在青梅篮子下,但己经不重要了。

此刻的她,只想好好品尝这碗带着阳光味道的果酱。

后来周冉的简历特长栏多了句:“擅长在不合理中发现温柔”——居然真收到了面试邀请

假期结束了,临走的前一晚,周冉第一次开口说出了埋藏最深的恐惧,

她盯着汤中晃动的倒影,忽然开口: “小葵姐,你知道西西弗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