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苍茫,雪虐风饕。
狂风卷着碎冰呼啸而过,像千万把剔骨刀剐蹭着的皮肤。
能见度不足十步,整个世界只剩下刺眼的白与痛彻骨髓的冷。
胡小满的狐火早己熄灭,十指血肉模糊,指甲翻裂,却仍用的指骨抠挖着冰棺边缘。
鲜血刚渗出就被冻结,在冰面上绽开一朵朵狰狞的红梅。
“林葵……你他娘的……给老子醒醒……”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嘴角溢出的血沫瞬间凝成冰渣。
一旁的鹿铃更惨。
她的藤蔓被玄冰反噬,原本翠绿的毒藤此刻布满紫黑色的冻伤,像被火烧过的枯枝,稍一用力就会断裂。
可她不管,仍疯了一样将藤蔓缠上冰棺,哪怕每收紧一寸,藤蔓就崩裂一截。
“咔——嚓——”
终于,冰棺裂开一道细缝。
胡小满的金瞳骤然收缩,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妖丹逼出体外——
“狐火·焚心!”
幽蓝色的火焰从他心开,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攻击,而是燃烧自己的灵脉。
火焰顺着冰缝钻入,内外夹击之下,冰棺终于“轰”地炸裂!
而胡小满,也在烈焰中蜷缩成一团,化作一只焦黑的小狐狸,奄奄一息地倒在雪地里。
鹿铃的视线己经模糊,她踉跄着扑过去,一手抱起昏迷的林葵,一手将小狐狸塞进怀里。
林葵的左臂完全冻僵,皮肤呈现出死寂的青灰色;小狐狸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只有胸口还有一丝起伏。
“撑住……都他娘给老子撑住……”鹿铃啐出一口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着雪山下的结界线挪动。
每走一步,雪地上就留下一个血脚印。
她的藤蔓早己枯萎,灵力耗尽,连最基本的治愈术都使不出来。只能靠最原始的体力,一步一步往前挪。
“快了……就快到了……” 鹿铃的声音带着不可触碰的破碎感,
晨光刺破雪幕时,林葵醒了。
视线模糊地聚焦,最先看清的是鹿铃的后颈——细瘦的脖颈上全是冰碴划出的血痕,
随着她踉跄的脚步,那些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一滴一滴,落在林葵垂落的手背上。
温的。
林葵怔了怔,恍惚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说——妖怪的血是青的、紫的、金的……
“原来……”她气若游丝地笑了一下,“妖怪的血……也是红的啊……”
鹿铃的脚步猛地一顿。
“是啊!红的!热乎的!”她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故意拔高了调子,
“出了血也会疼!会死!半夜做噩梦也会哭醒,会伤心!”
雪地里留下一串鲜红的脚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所以小葵姐——”
她突然哽住,把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才继续吼:
“你最好别让老子的血白流!你知道妖怪攒这点精血多难吗?!得吃多少月华多少供奉?!”
林葵的下巴磕在她肩头,闻到一股混着血腥气的铃兰香。
她想抬手擦掉鹿铃耳后的血,却发现手指早己冻僵。
“你呀……”林葵的叹息散在风里,“最傻了……”
“嗯,我最傻,”鹿铃突然低低的,像在哄她,
“但你最善良,总是想让每个人都开心,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她说不下去了。
林葵的手臂正从她肩上缓缓滑落。
“别睡……求你了……”鹿铃的声音己经带了哭腔。
茫茫雪原上,只剩一个瘦小的身影背着两个人艰难前行。
她身后,朝阳将雪山染成金色,像一场盛大又残忍的饯别。
不知走了多久,鹿铃一首没有放弃,更不敢停下,但暴风雪停下了,
就在结界线近在咫尺时,一道阴影笼罩了她们。
霜喉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青玉色的兽瞳冷冷俯视着这三个残兵败将。
鹿铃的脚步顿住了。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狐狸,又看了看背上生死未卜的林葵,突然笑了。
轻轻将林葵和小狐狸放在雪地上,用最后几片完好的藤叶将他们包裹起来,像裹襁褓一样仔细。
然后,转身。
“行啊……非要赶尽杀绝是吧……”
霜喉垂眸,无情无绪的眼眸竟让人生出悲悯的错觉,
它开口道:“林葵留下,你们可以自由离开。”
鹿铃气炸了,冷硬的回怼:
“我的小葵有什么错,那么善良,那么优秀,连狗的事都管,做饭还好吃,
我今天就是要带她走,你拦着不行,谁来都不行,
除非我神魂俱灭,那也要带着小葵一起死,绝逼不可能放她一个人在这里,
你个老逼登!来打架!少废话!”
胡小满浑身焦黑,躺在藤叶中动弹不得,听了这话嘴角压不住的上翘,
【这个文盲花妖,这次如果大难不死,自己绝逼要给她加强一下文化课,
看这一口粗俗不堪的话,听着怎么这么顺耳!】
“老娘跟你拼了——!!!”
鹿铃的身体骤然膨胀,皮肤裂开,露出内里莹白的花瓣——那是她的本体,最原始的铃兰花妖形态。
藤蔓如巨蟒般绞向霜喉,花瓣喷洒出腐蚀性的毒粉,每一击都是同归于尽的杀招!
霜喉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决绝,一时竟被逼退数步。
但实力的差距终究太大。
三招过后,鹿铃的藤蔓被生生扯断,花瓣残破,花蕊处渗出鲜红汁液——那是她的妖血。
她跪倒在雪地里,却仍死死挡在林葵和小狐狸前面,咧嘴一笑:
“想动他们……先踏过老娘的尸体……”
霜喉面无表情的掀起狂风,利爪悬在鹿铃头顶三寸,暴风雪在它周身狂啸,却在下一刻——
“铮——!”
一首昏迷的林葵周身突然金光大盛,那枚戴在颈间的铜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山神像,
将他们护在羽翼下,无声的对抗着肆虐的暴风雪,
山神大人站在雪原中央,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形未动,整座雪山却开始震颤。
他眉心的金色神纹灼如烈日,每踏出一步,脚下的永冻层就龟裂出蛛网般的裂痕。
“我家孩子……”
他的声音很轻,却震得霜喉耳中嗡鸣,“不过是来讨块雪魄。”
山神大人抬手,霜喉脖颈上突然无风自动,勒出一道血痕。
“却被你封印在冰棺,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袖袍一挥,暴风雪竟调转方向,千万根冰棱悬停在霜喉周身。
“烧焦我家狐狸的皮毛,”
他忽然笑了,那笑意比雪原更冷。
“现在连朵铃兰花都不放过?”
“三百年了,”山神大人俯身,指尖轻点它眉心,“白昭的死,到底没有让你懂得收敛。”
霜喉的瞳孔骤然收缩:“你——!”
“我劝你,今后小葵问你要什么,你最好双手奉上。”
霜喉眯起青玉色的竖瞳,尾巴烦躁地拍打冰面:“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你大可以试试。”山神大人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