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日出,壮丽得近乎残酷。
天边泛起一层铁锈色的红,将连绵的沙丘染成滚烫的金。
风还未苏醒,沙粒静默地铺展向远方,像一片凝固的、灼热的海洋。
偶尔有几丛枯死的骆驼刺,倔强地支棱在沙地上,影子被拉得细长,如同大地伸出的、干枯的手指。
阿呆的蹄子踩在沙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它的背上驮着行李,脖子上的铜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在空旷的沙漠里显得格外清脆。
林葵抬头望了望天,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归心瓮——
瓮中的水面平静无波,但水面之下,一缕暗红色的细沙正缓缓向西北方向流动。
那是赤心莲的指引。
“我说,咱们就不能飞过去吗?”胡小满摇着扇子,狐尾烦躁地甩着沙尘,“非得用走的?”
“飞?”沙娘子临走前的警告还在耳边,林葵头也不抬,
“修仙委的《沙漠飞行禁令》第三条:擅自御空引发沙暴者,罚款十万灵石。”
“啧,麻烦。”胡小满撇嘴,转头瞪向鹿铃,“还有你!别往阿呆身上插花了!它又不是花瓶!”
鹿铃正踮着脚,试图把一朵沙漠小野菊别在阿呆的鬃毛上,闻言委屈巴巴:“可它多孤单啊……”
阿呆配合地“嗷”了一声,然后“噗噜”喷了胡小满一脸口水。
胡小满:“……”
林葵忍着笑,从怀里摸出一块青铜罗盘丢给他:“拿着,省得你迷路。”
罗盘是老祖给的,指针永远指向混沌之气最浓的地方——也就是他们的目的地,蜃楼城。
胡小满接过,嫌弃地擦了擦:“锈成这样,能用?”
“爱用不用。”
傍晚扎营时,林葵摊开一张粗糙的沙狐皮地图——那是沙娘子塞给她的,
上面画着几条歪歪扭扭的路线,和几个潦草的叉。
“听着,”她指着地图,“沙娘子说,蜃楼城会在月圆之夜显现,但它的位置不固定,会随着混沌之气移动。”
“所以?”胡小满挑眉。
“所以我们得分开找。”林葵深吸一口气,“如果走散了,就靠这个——”
她从包袱里拿出几枚骨制口哨,分给每人一个。
“沙娘子的‘寻踪哨’,吹响时,声音会顺着混沌之气流动,其他人能感应到方向。”
鹿铃好奇地吹了一下——
“呜——!”
声音凄厉得像垂死的沙狐,吓得阿呆一哆嗦,差点把帐篷踩塌。
胡小满捂住耳朵:“这玩意儿真的能招来人而不是狼群?!”
林葵:“……省着点用。”
鹿铃一脸嫌弃,举手道:“我有花种,是沙娘子送我的,引路花种,可以朝着蜃楼城开花,不需要骨哨。”
“留着吧,多个后手更安全。”
“那阿呆怎么办?”鹿铃看着一脸悠闲的骆驼,有点发愁。
林葵笑着拍了拍阿呆:“骆驼本能。沙娘子说,它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靠谱。”
夜里,众人围坐在篝火旁。
胡小满试图用狐火烤沙蜥肉,结果焦成了炭块,惹得鹿铃一脸的嫌弃;
鹿铃自己偷偷往肉上撒花蜜喂给阿呆,甜得阿呆首吐舌头;
林葵则默默在归心瓮里加了一撮雪山寒泉,水面顿时泛起微光。
远处,沙丘的轮廓在月光下如同沉睡的巨兽,而更远的地方——
一缕绿雾,悄然升腾。
此时,谁也没注意到,鹿铃的引路花种在包袱里悄悄发了芽。
次日黎明,林葵和胡小满站在一片沙丘上,刚刚收拾好帐篷。
热浪扭曲着视线,远处沙丘如凝固的金色海浪。
胡小满变出把油纸伞挡太阳,抱怨道:“为什么非得大中午出发?”
“赤心莲只在烈日当空时开花。”林葵绑紧斗笠,“走吧,趁小糯还能控制住变异,得尽快找到它。”
林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靴底传来的触感时而坚硬如铁,时而绵软似絮——沙漠的脾气比沙娘子还难捉摸。
汗水刚渗出就被蒸干,只在皮肤上留下一层薄薄的盐粒,像结了一层脆弱的痂。
阿呆倒是走得稳当,宽大的蹄子陷进沙里又轻松拔出,背上驮着的物资随着步伐"咯吱"作响。
只是它每走几步就要甩甩头,把糊在鼻孔里的沙粒喷出来,顺带溅胡小满一裤腿。
"这畜生绝对是故意的......"胡小满咬牙切齿地抖着袍角。
路上,阿呆路过一株巨型仙人掌时突然驻足,深情凝视,然后“嗷”地一口啃上去——
“呸呸呸!”
刺扎了满嘴,疼得首甩头,结果仙人掌的刺卡在舌头上,口水滴滴答答,活像含了根狼牙棒。
胡小满嫌弃地后退三步:“这骆驼是不是傻?”
鹿铃呛声:“它比你聪明——仙人掌芯能吃,它在自己拔刺。”
果然,阿呆吐掉刺后,美滋滋地啃起了多汁的茎肉。
胡小满:“……居然是个吃货技术流?”
正说着,风停了。
这是沙漠最危险的时刻——没有沙暴的呼啸遮掩,天地间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烈日悬在头顶,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将整片沙海烤出扭曲的波纹。
鹿铃突然蹲下,指尖碰了碰沙面:“你们听——”
众人屏息。
沙粒在脚下发出极轻微的“嗡嗡”声,仿佛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起初,只是天边的一线昏黄。
远处的沙丘上,风开始卷动细碎的沙粒,像一条巨蛇缓缓抬头。
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轰鸣,像是千万头野兽在远处同时咆哮。
沙娘子给的引路沙铃毫无预兆地炸响,铃声尖锐得像是警告,天色骤暗。
接着,起风了。
不是寻常的风,而是裹挟着沙砾的飓风。
它像一把钝刀,刮过皮肤时不会立刻见血,却能让人感觉到血肉正被一点点磨掉。
呼吸变得困难,每一口空气都混着沙粒,呛得人喉咙发烫。
沙暴的前锋如同一堵移动的黑色高墙,吞噬了阳光、天空和地平线。
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三步,连阿呆庞大的身影都变得模糊不清。
“蹲下!抓紧阿呆!”林葵在风中嘶吼,声音几乎被淹没。
胡小满一把扯下斗篷裹住鹿铃的头脸,林葵则死死抱住归心瓮。
瓮中的水面疯狂震荡,但那一缕赤沙仍顽强地指向西北。
胡小满的狐火在沙暴中忽明忽暗,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不能停!”他喊道,“沙暴会把我们活埋!”
林葵咬牙,从腰间抽出沙娘子给的骨哨,用尽全力吹响——
“呜——!”
哨声刺破风暴,阿呆似乎听懂了,突然跪下前蹄,示意众人爬上它的背。
鹿铃伸出蔓藤,将众人牢牢的绑在阿呆身上,他们开始最后的冲刺。
林葵伏在驼峰间,归心瓮紧贴胸口。沙粒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手背,留下一道道血痕。
阿呆的蹄子深深陷入沙中,每一步都艰难无比,但它没有停下。
突然,一道沙浪从侧面拍来——
"小心!"
胡小满的狐火屏障被瞬间击碎,他一把抓住鹿铃,狐火成盾,却被旋风卷向北方。
林葵只觉得一股巨力撞在腰间,力道大得首接撕裂了蔓藤,整个人从阿呆背上飞了出去!
她在沙中翻滚,世界天旋地转。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阿呆的身影在沙暴中若隐若现,鹿铃的花藤像求救的手一样伸出,又被风沙扯断。
胡小满的扇子闪着最后的微光,随即被黑暗吞没。
归心瓮从她怀中滑落,在沙地上滚了几圈,奇迹般地立住了。
瓮中的水己所剩无几,但那缕赤沙仍固执地指着某个方向。
林葵挣扎着爬过去,手指刚碰到瓮身——
“轰!”
又一道沙浪砸下,黑暗彻底降临。
千里之外的地下,小糯似乎有所感应,不安的挪动了一下,把自己团成小小的一坨,躲在阴凉处。
它体内暗流涌动,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