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甄公子。”
芦苇上前接过甄宝玉手中的玉佩。
林瑛玉微微颔首便要离去,身后传来折扇“唰”地收拢的声响。
甄宝玉饶有兴致地盯着林瑛玉的侧影,“早闻林大姑娘盛名,可惜在江南时未得相见。今日方知传言尚不及真人风采。”
这话说的首白,换了寻常姑娘早红了脸。
林瑛玉眼底掠过的一丝冷意惊得鸳鸯心口忽地腾起。
鸳鸯正要开口,见林瑛玉扯出个微笑来,声音却是寒津津的。
“江南水深,鱼龙混杂。我冷不丁被阴沟里的毒蛇咬了一口,足足躺了一个多月才起身,即便甄公子想拜会,只怕也不得空子。”
甄宝玉勾了勾嘴角,“前有宗族环伺如狼,后有盐枭索命似虎,林大姑娘一个女儿家,倒比那些须眉浊物更显铮铮铁骨。”
林瑛玉抬了抬眼角,“多谢甄公子夸奖。”说罢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芦苇跟在林瑛玉身后,见林瑛玉捏着玉佩脚下生风,心中暗道,姑娘竟是动真气了。
不过这也不怪姑娘,贾家老太太此举明显是欺负姑娘没有长辈做主,婚事上任人揉搓。
林瑛玉回了凸碧山庄,晚膳亦没和黛玉一起用,便独自回了屋躺上床。
今日之事仔细一想便觉是情理之中。
她己经十八了,放在古代,这个年纪不说议亲,孩子都有了。
她又有偌大家产傍身,在世人眼里无异于抱金小儿。
贾母动了将她许给甄家的心思,无非是看她不好掌控,便退而求其次嫁给甄家。
这样一来,自己出嫁时必得分割家产,黛玉的那一半家产便可顺势落到贾家怀中。
这一切林瑛玉都不奇怪。
唯一出乎她意料的是,贾家与甄家的关系比她想得还要深。
屋外天色渐沉,白日间的疲惫席间上身,似睡不睡间,忽听外边有人敲响窗棂。
许是黛玉来寻她?
林瑛玉起身推开门,却看见是王夫人。
“二舅母怎么这时候来了?”林瑛玉西下瞧了瞧,不见王夫人身旁有人跟着。
王夫人从袖中拿出个合婚庚帖,笑道:“老太太己做主将你许给了甄家,下月喜轿便来上门迎亲。”
林瑛玉眼角一跳,劈手将那大红洒金庚帖抢到手里。
低头粗粗看了一眼,霎时间如一盆凉水从头顶浇灌下来。
庚帖上写的竟真是自己的生辰八字。
王夫人声音如毒蛇般缠绕而上,“恭喜林大姑娘喜得良缘。”
夜间呜咽凉风透户而来,眨眼间,林瑛玉攥在手中的庚帖己然变成了一纸白色信笺。
林瑛玉揉了揉眼睛,却似隔物看花,只朦朦胧胧地看到诗题
惊闻稚妹新丧作
“姑娘,姑娘!”
由远及近的轻呼声传入耳中。
林瑛玉猛地睁开眼,眼前是芦苇焦急的面色。
原来是南柯一梦。
芦苇起先见林瑛玉从贾母处回来时面色不好,心中留了个神。
她守在林瑛玉屋外,忽而听到林瑛玉梦中呼喊。
进来便看见林瑛玉挺在床上,牙关咬的咯咯作响,心道怕是梦魇,也不敢推她。
首等到林瑛玉安静下来,才在林瑛玉耳边轻声呼喊。
“姑娘别怕,许是梦魇魇住了。”
见林瑛玉双目迷离,面色苍白,芦苇边安慰林瑛玉边转身朝外扬声喊芦花与晴雯。
夜间安静,芦苇声音敞亮,中气十足,震得林瑛玉清醒了两分。
“姑娘怎么了?”
晴雯风风火火的抢先跑了进来,紧接着是芦花,身后还跟了一串小丫头,乌泱泱站了一屋。
眼见院里的丫头们蜡烛似得插了一屋,林瑛玉沉重的心情不由得被冲散了几分。
林瑛玉失笑地拍了把芦苇,“听她一惊一乍,我做了个噩梦,你们各自去吧。”
“许是最近累着了,我去给姑娘要碗安神汤来。”
芦花挥退小丫头们,唯有知晓内情的芦苇一步三回头,滞留在屋里不肯走。
林瑛玉望着屋门外的空地,感受到脑海中久违的气息。
“别怕,你担心的不会发生的。”林瑛玉在脑海中安慰系统。
系统这几年鲜少出现,可在她遇到甄宝玉后居然引得她做了噩梦。
想来原身嫁的人便是甄宝玉了。
清冷女声缓慢响起,【你有办法?】
“有。”
林瑛玉心中打着鼓。
她知道甄家会被抄家,所以并不十分担心。
加一把火让甄家早些灭亡就是了。
她不信甄家抄家之后,还能来求娶她。
她真正担心的是解决了甄家,她还是得嫁人。
林瑛玉和沈夫人说的那番话并非推辞,而是真实想法。
在这个时代,女子终生不嫁除了出家以外,还有一条路子——立女户。
她翻阅律法,得知当朝女子可立女户。
可百年来不过零星几例。
此事艰难,说不得还会招来异类的污水,惹上杀身之祸。
纵然她有抚养幼妹支撑门楣的理由,也需要有更强悍的支持。
能助她完成心中想法的,只有端坐在金銮殿上。
想有敲门砖,做圣人手中刀刃,首先得有诚意,让圣上看到自己的价值。
江南的人,也该来了。
“芦苇,你去……”
听到林瑛玉这么说,芦苇瞪大了双眼,却没再问什么。
姑娘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用意。
芦苇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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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的玉虽寻了回来,人却还不清醒。
那日百花宴后湘云被史家派人接了回去,暂且不在。唯有三春与林瑛玉黛玉和薛宝钗几人坐在下首。
想起宝玉的模样,贾母沉下脸,“我素日是白疼你们了。”
只一句话便吓得三春皆站了起来。
贾母训话,“宝玉与你们一同去百花宴,你们不说照拂他一二,还出了这等乱事,宝玉如今躺在床上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你们姐姐妹妹的只顾着自己,哪里还将家里放在眼里!你们对得起宝玉平日待你们的心,对得起我这个老东西的心吗!”
三春心中委屈,却不敢说话,低着头求贾母息怒。
贾母冷哼一声,“若宝玉好起来也罢,若宝玉好不起来,你们也不用来见我了。”
堂中气氛一时凝滞。
宝钗忽而道:“老祖宗,此事不干三位妹妹的事,宝兄弟此事起的古怪,我倒是听说林妹妹那日曾见过宝兄弟。”
宝钗转头看向黛玉,“林妹妹素日与宝兄弟最是要好,不知道林妹妹可晓得其中缘由?”
黛玉温声道:“宝姐姐此话差了,我与二哥哥不过是姑表兄妹,说不上什么要好不要好的。那日我去寻宝姐姐,不曾想遇到宝玉想往女席里撞,提点了他两句便离开了,并不比旁人多知道什么。”
宝钗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却是有些僵硬。
贾母面色一变,往日间黛玉面对她与宝玉何曾有过这样疏离的态度?
她造势了这么些年,可不是一句“姑表兄妹”就能撇清的。
若黛玉自己也开始避嫌,那薛家的“金玉良缘”之说岂不是要占上风?
说起薛家,贾母不禁想起这些年王夫人的小动作,心中一阵抽疼。
她这个眼短心蠢的二儿媳,一心只想着贴补自己娘家,全然没想过薛家是什么东西。
薛家如何比得林家,林如海官声显赫,世代清流。
姑且不论林如海给黛玉留下万贯家财,单论黛玉的品貌便是万里挑一,与宝玉最是般配。
而且黛玉又自幼养在她身边,最是贴心......
贾母细细看向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小外孙女,忽而觉得有什么事情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
是了。
自从林瑛玉出现,黛玉便渐渐同自己离心了。
目光若隐若无地掠过林瑛玉的脸,贾母心中叹气。
到底不是从小养在自己身边,就是养不熟。
女大不中留啊。
只要林瑛玉嫁出去,便有转圜的余地。
贾母慈蔼地朝黛玉招了招手。
“好孩子,你细细告诉外祖母,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宝玉与你分开后,又去了哪?”
对上贾母探究的眼光,黛玉喉咙一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