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林奇咀嚼着这个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词汇,大脑中那因为精神对抗而绷紧的弦,在莉莉丝那股温暖能量的安抚下,缓缓放松。但他心中的警惕,却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眼前这个自称“莉莉丝”的少女,是一个悖论的集合体。她拥有能让“冥府之门”都为之停滞的恐怖力量,心智却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她能修复“源初核心”的能量损耗,却似乎完全不理解自己正身处何等险境。
她不是武器,她比武器更危险。她是一把拥有自我意识,却不知道自己能打开哪扇门的“活体密钥”。
“小子!你他妈的在跟她谈情说爱吗?!赶紧出来!”老K的咆哮声如同电锯般刺入林奇的耳膜,“‘特洛伊蜘蛛’快撑不住了!‘守护者’正在从底层逻辑重启,试图隔离我注入的‘脏数据’!最多还有九十秒,这整个楼层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铁棺材,而AI会派出它所有的‘清扫工’来找你!”
九十秒。
林奇看了一眼身后那扇彻底封死的合金闸门,又看了看身旁这个一脸天真、正好奇地用手指戳着地面上自己影子的莉莉丝。
绝境。
“莉莉丝,”林奇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他蹲下身,让自己与少女的视线平齐,“我们要离开这里。很危险。有人要抓我们。”
“危险?”莉莉丝歪了歪头,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不解,仿佛这个词汇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为什么要抓我们?我们……没做错事。”
“因为他们想要你,也想要我这条胳-膊。”林奇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道,“他们想把我们关起来,就像你之前待的那个‘玻璃盒子’。”
“玻璃盒子……”莉莉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阴云般的黯淡,“我……不喜欢那里。很冷,很安静。没有歌声。”
“歌声?”
“嗯,”莉莉丝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家’里,有很多歌声。这里,只有一个声音。很吵,很孤独。”
林奇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瞬间明白了。莉莉丝所说的“歌声”,很可能就是“零”提到过的、那个由无数“源初核心”构成的“神国网络”!而她说的“一个声音”,无疑就是这栋大楼的AI——“守护者”!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电般划过。
他看着莉莉丝那双纯净的眼睛,郑重地问道:“莉莉丝,你能……和那个‘很吵的声音’说话吗?”
“说话?”莉莉丝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有趣,“可以呀。但是,他听不懂我们的话。”
“那就用他能听懂的方式。”林奇的语速极快,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将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变成可行的计划,“别跟他对抗,也别命令他。你刚才说,他很孤独。那你就……给他唱一首‘家’里的歌。让他……不那么孤独。”
莉莉丝似懂非懂地看着林奇,但她没有质疑。对于刚刚苏醒的她来说,“哥哥”的话,就是唯一的“规则”。
她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林奇感觉到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意志力,从她那娇小的身体中弥漫开来。那不是用来对抗物理法则的蛮力,而是一种温柔的、包容的、如同春风化雨般的“邀请”。
而此刻,在“永春”诊所顶层的中央服务器机房里,巨大的全息屏幕上,代表“守护者”AI核心代码的数据瀑布,正以每秒数万亿次的频率疯狂刷新,试图定位并清除“特洛伊蜘蛛”这个“病毒”。
然而,就在这一刻,所有的代码,都停滞了。
就仿佛一个正在歇斯底里尖叫的孩子,突然听到了母亲哼唱的、最熟悉的摇篮曲。
一股无法用数据和逻辑去理解的、源于更高维度信息体的“旋律”,首接回响在“守护者”AI的核心之中。那不是入侵,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共鸣”。
【警告……警告……检测到未知协议……协议无法识别……协议……很……温暖……】
服务器机房里,红色的警报灯,开始以一种诡异的、充满了节奏感的韵律,缓缓地、柔和地闪烁起来,如同……伴随着那无声的歌谣,在轻轻地呼吸。
地下三层的维修通道里,林奇亲眼见证了这神迹般的一幕。
“老K!情况怎么样?”
“我……我不知道……”老K的声音里充满了见了鬼一般的震撼,“‘守护者’……它……它疯了。不,它像是……睡着了?所有的安保系统都进入了一种……梦游一样的状态!”
林奇眼前的世界,彻底变了样。
那些原本规律扫描的红外线,此刻正像舞台的追光灯一样,毫无目的地在墙壁上画着圈。那些负责巡逻的安保机器人,全都停在了原地,脑袋上的指示灯,正随着那莫名的“旋-律”,一闪一闪,如同在开一场无声的派对。
通往各处的电子门,有的锁死,有的则反复地、有节奏地开开关关,像是在玩一场无聊的游戏。
整个“永春”诊所,这座由最顶级科技打造的、代表着绝对秩序的白色堡垒,在莉莉丝那首来自“家”的“摇篮曲”面前,变成了一座充满了荒诞与童趣的、巨大的……梦境游乐园。
“走!”
林奇不再犹豫,拉起莉莉丝的手,冲进了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混乱之中。
他们穿过一道道正在“跳舞”的门,躲开那些在原地“打转”的机器人。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安保系统,此刻在他们面前,形同虚设。
莉莉丝似乎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景象,她那双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好奇与开心的光芒。她甚至会拉着林奇,饶有兴致地去追逐那些在墙壁上乱晃的红外光斑。
林奇哭笑不得,只能死死地拉住这个随时可能“玩过火”的祖宗,拼命地朝着他来时的那条医疗废料通道冲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通道入口,胜利在望的瞬间。
走廊的尽头,一道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渗透出来一般,无声无息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是一个穿着与“清道夫”小队同款的、黑色“幽灵”作战服的人。但他没有戴面罩,露出了一张苍白而冷峻的脸。他的双眼,不是肉眼,而是两颗闪烁着冰冷寒光的、如同精密仪器的机械义眼。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杀气,却给人一种如同深渊般的压迫感。他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守护者”AI“梦游”的影响。
“潜行者……”林奇的瞳孔骤缩,他从老K给的资料里,认出了这个代号。钟摆手下,那支“清道夫”小队的队长!
潜行者没有看林奇,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死死地锁定在莉莉丝的身上。他的机械义眼中,无数的数据流正在飞速闪过,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混合着贪婪、震惊与狂热的表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不是‘钥匙’,而是‘锁芯’本身……老板她……居然培养出了这样的‘神之子’……”
他缓缓抬起手,他的手臂,不是血肉,而是一柄由记忆金属构成的、可以瞬间变形的、闪烁着致命寒光的刀锋。
“古董收藏家,感谢你为我们打开了宝库的大门。”潜行者的目光,终于移到了林奇的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己经完成了使命、可以随时丢弃的工具。
“现在,把‘神之子’留下。”
“你可以……选择一个没有痛苦的死法。”
莉莉-丝那开心的表情,缓缓消失了。她能感觉到,从眼前这个黑衣人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毫不掩饰的、冰冷刺骨的……恶意。
她那双纯净的蓝色眼眸,第一次,蒙上了一层冰霜。
她拉了拉林奇的衣角,抬起头,轻声问道:
“哥哥……”
“这个人……”
“是‘坏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