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似乎更大了。
姐弟俩搀扶着几乎无法行走的爷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来到镇上的汽车站。许焕用瘦弱的肩膀几乎承担了爷爷大半的重量，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汗水混合着雪水浸湿了她的额发。继祖在一旁用力搀扶着，看着姐姐咬牙坚持的样子，看着爷爷痛苦扭曲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沉重感压在了他14岁的心头。他不再是那个只关心画板和颜料的小少爷了。
到达县医院，挂号、缴费、办住院、做术前检查……许焕像个陀螺一样高速运转。她条理清晰地向医生说明情况，仔细记下每一项医嘱，跑上跑下缴费取药，动作麻利得不像个高中生。
继祖则笨拙地跟在后面，帮忙扶着爷爷做检查，排队取药，看着姐姐冷静地处理着一切，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只比自己大西岁的姐姐，早己是这个家危难时刻真正的“主心骨”。
爷爷被推进了手术室。走廊冰冷的长椅上，只剩下姐弟俩。继祖坐立不安，看着亮起的“手术中”红灯，脸色发白：“姐……爷爷会没事吧？”
“会没事的。”许焕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笃定。她拿出随身带的单词本，试图用学习来驱散内心的焦虑和疲惫，可手指却微微颤抖。继祖看着她强作镇定的侧脸，看着她身上那件出门套上的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再看看这充满消毒水味道、人来人往的冰冷医院，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堵在胸口。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继祖坐不住，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透气。窗外，县城的楼房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远处一片被围墙圈起来的、显得格外规整的建筑群，楼顶飘扬着一面旗帜——**县第一中学**。
那是姐姐的高中。
继祖的心猛地一震。他第一次如此首观地看到姐姐学习和生活的地方
。在他印象里，姐姐总是在学习，在干活，穿着朴素，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他曾觉得县城高中比不上省城的艺校气派，甚至有些土气。可此刻，在风雪中静默矗立的校园，在姐姐沉着应对家庭变故的身影映衬下，突然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而厚重的力量感。姐姐就在那里，和那些优秀的同学竞争，在题海中奋战，为了一个渺茫但坚定的未来。而他，享受着父母毫无保留的支持，画着心爱的画，却从未真正理解过姐姐肩上的担子和她所付出的努力。
许焕抬起头，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风雪模糊了视线，但那熟悉的轮廓依然清晰。她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带着一种归属感和隐隐的自豪：“嗯，县一中。我开学之后每天吃住学习就在那里。”
继祖沉默了。他看着姐姐疲惫却依旧明亮的眼睛，看着那所承载着姐姐所有希望和汗水的学校，再想想自己挥霍掉的颜料和集训费，大把挥霍掉的看动画片打游戏的时光。一种迟来的、混合着愧疚和敬佩的情绪汹涌而来。继祖面色尴尬怪异，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最好什么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