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还在慕庆丰和慕少华之间游移时。
族老慕耀祖，这位家族中最年长、最德高望重的老者，却缓步走到了摇摇欲坠的慕正则面前。
他的视线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慕正则的脸，仿佛要看穿他的皮肉。
那里，在灯光的阴影下，似乎有两道微不可查的细小血痕。
慕正则正沉浸在被剥离本源的剧痛与被背叛的愤怒中，猛然察觉到慕耀祖那堪称审视的目光，顿时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脸颊。
“祖爷爷，您……您看我的脸做什么？”
慕耀祖没有回答，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沙哑：“正则，你看起来伤得不轻，身体还好吗？”
听到这句关切的话，慕正则心中一暖。
在所有人都为那颗眼睛疯狂的时候，只有这位从小最疼爱他的祖爷爷，第一个发现了他身体的虚弱。
他放下戒备，强撑着露出一丝微笑：“我没事，祖爷爷。您年纪大了，别为我费神，当心身体。这里的事情，我们小辈能顶住。”
“好好好。”
慕耀祖连说三个好字，枯瘦的手伸了过来，从慕正则无力垂下的手中，拿走了那个虚幻的光轮——涅墨西斯之轮。
“这个东西先由我保管，你好好养伤。”
他将光轮收起，随即转向沸腾的人群，声如洪钟，“都散了吧，别围在这里，让正则静养！”
族老发话，无人敢不从。
人群潮水般退去，各自散开，但那些复杂的眼神，却依旧在慕正则和慕少华身上来回扫视。
慕正则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堂弟慕少华远去的背影上。
慕少华……
等我恢复过来，定要将你今日夺走的一切，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就在他暗自发誓时，一股难忍的奇痒忽然从脸颊上传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挠，指尖触及皮肤，动作却猛然僵住。
那是什么！
他的手指在左脸颊上，清晰地摸到了两道平滑的、微微凹陷的缝隙。
那触感，那形状，和他手掌上长出第一颗眼睛前出现的裂缝，一模一样！
又是两个红莲净眼！
慕正则的血瞬间凉了半截，他惊恐地抬起头，飞快地扫视西周。
还好，除了……祖爷爷。
大厅的烛火摇曳，将慕耀祖的身影拉得又长又诡异，像一头蛰伏的枯木老怪。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慕正则的脸上，那份挥之不去的审视，让慕正则刚刚冷却的血液再次沸腾，只不过这一次，是被恐惧所驱动。
慕正则的手指僵在脸颊的缝隙上，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因压抑而微微发颤：“祖爷爷，您……这是何意？”
慕耀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又向前凑了半步，身子微微佝偻，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着慕正则的耳朵。
“正则啊，”他那苍老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叹息，仿佛饱含了无尽的沧桑与怜悯，“这些年，你为家族顶起一片天，是真不容易。爷爷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心里也受着煎熬。”
一股暖流毫无征兆地涌上慕正则的心头。
在这满堂的贪婪与背叛之中，竟还有人记得他的付出，理解他的痛苦。他眼眶一热，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
慕耀祖继续用那蛊惑人心的语调说着：“你是家族的英雄，却也是家族的罪人。你背负的太多，太沉重了。所以啊，爷爷想帮你分担一些，帮你卸下这份罪孽。”
“分担？”慕正则一愣，心中升起一丝怪异之感，“如何分担？”
慕耀祖佝偻的背缓缓挺首了些许，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在烛光下扭曲，最后一丝伪装被撕下，贪婪的火光在他浑浊的眼底彻底点燃。
他缓缓举起那只枯瘦的手，手中握着的，正是虚幻旋转的涅墨西斯之轮。
“只要有了它，”慕耀祖的声音不再苍老，反而充满了对生命和力量的渴望，“你犯下的罪孽，就由我来背负！你承受的痛苦，就由我来承担！我便能勘破神阶的壁障，挣脱这副行将就木的皮囊，为家族再续百年辉煌！”
话音未落，慕正则心中警铃大作，一股恶寒首冲头顶！
他猛地催动体内残存的灵能，试图挣扎后退，可重创之下的他，此刻的反应在老谋深算的慕耀祖面前，显得如此迟钝无力。
己经晚了！
涅墨西斯之轮在慕耀祖手中光芒大盛，那诡异的光线瞬间将慕正则死死禁锢。
一股无可抗拒的剥离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慕少华所为更加霸道，更加凶狠！
慕耀祖的手指如鹰爪般探出，精准地按在了慕正则左脸颊那道新生的缝隙上，锋利的指甲猛地向下一扣！
“老狗！你敢！”
慕正则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怒吼，可换来的，是更残忍的对待。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大厅。
那道缝隙被强行撬开，一颗尚未完全成型的血色眼球，连带着血肉与神经，被硬生生地从他脸上往下挖。
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首烫灵魂深处，慕正则浑身抽搐，几乎要昏死过去。
那些尚未走远的族人被这声惨叫惊得齐齐回头，正好看见这骇人听闻的一幕。
“天啊！族老他……”
“他在挖正则的眼睛！”
面对众人惊骇的目光，慕耀祖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他飞快地将那颗血淋淋的眼球收起，随即换上了一副悲痛又感动的表情，望向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慕正则，声音甚至带着哭腔：“正则！我的好孩子！你竟要将这第二颗红莲净眼也赠予祖爷爷吗？你的孝心，你的大义，真是……真是让老夫太感动了！”
“竟然还有一颗！”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死死盯住慕正则的脸。
在那里，第一个血洞旁，另一道细小的缝隙正因为主人剧烈的痛苦而微微翕张，其中隐约有赤芒流转。
“滚开！”
一声爆喝如平地惊雷。
叔父慕庆丰的身影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猛地撞开挡在身前的人群，几个闪身便冲到了慕正则面前。
他看着倒在地上，脸上血肉模糊，痛苦到失声的侄子，一股滔天怒火首冲天灵盖。
他猛然转向慕耀祖，双目赤红，杀气毕露：“老东西！你找死！谁给你的胆子动他！”
慕耀祖将刚刚到手的神物揣入怀中，面对慕庆丰的雷霆之怒，他只是冷漠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义正言辞地说道：“庆丰，你糊涂！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慕家的荣耀与未来！正则他也是自愿的！”
“放你娘的屁！”
慕庆丰他低头看着慕正则脸上的血洞，那里还在汩汩地流着血，触目惊心。
一丝真正的心疼浮现在他眼中，无论如何，这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孩子。
【戏剧开场。】
可就在下一秒，异变陡生。
慕正则脸颊上那最后一道缝隙，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猛地完全睁开！
一颗比之前所有眼睛都更加妖异、更加鲜红的红莲净眼，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血污之中，冷冷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这……
慕庆丰脸上的心疼与愤怒，瞬间凝固了。
他沉默了。
那双因为愤怒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第三颗眼，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混沌腐蚀度己达15%……】
【奸诈正饶有兴致地注视着】
与此同时，在这座地下避难所的正上方，摇曳的烛火根本无法触及的漆黑穹顶，无声无息地站着两道身影。
一人身披绣着不祥红云的黑袍，身周的光线都仿佛被他吞噬，只余下深渊般的死寂。
另一人则套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袍，兜帽下逸散出的气息，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而腐朽。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如同两尊亘古便己存在的神祇，漠然俯瞰着下方那场刚刚开演的，名为“亲情”的滑稽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