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的侧殿内有些安静。
老天师背后紧握的双手，却代表着此时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他这一辈子，只有一件事情曾经后悔过。
那就是当年他下山之时没有和田晋中一起，而是分开了。
当年他和田晋中两人下山苦寻张怀义，他并没找到自己这个师弟。
反倒是被田晋中给找到了。
可惜非但没能劝说张怀义回龙虎山继承天师衣钵。
还惹上了大麻烦，导致自己全身被废。
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
田晋中睁开眼，语气感慨地对老天师说道。
“师兄，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一次怀义啊......”
老天师在听到师弟田晋中的话之后，默默点了点头。
随即微叹了口气，坐回到了椅子上面。
在老天师坐回到位置上的同时，柳玄也走上了前。
恭敬地对老天师拱了拱手。
“老天师，晋中前辈，天枢本为张怀义前辈的遗体，那晚辈于情于理，自当令其魂归故里。”
“只是在此之前，需要怀义前辈相助，此间事了，便令前辈长眠于龙虎山。”
“还请两位前辈应允！”
柳玄所指的“相助”，自然是这次罗天大醮。
这天枢是他的一大王牌，也是赶尸人战力重要的组成部分。
所以在罗天大醮结束之前，断不能将遗骨归还。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引起老天师的不满。
但为了得到通天箓，必须得冒这个风险。
至于天枢体内的炁体源流，柳玄倒是并不担心。
如果没有判断错误的话，这炁体源流的行功要诀，他已经成功掌握了。
对。
就是他体内刚刚生成的尸炁元婴。
通过炼化八奇技修炼者的尸身，能够获得其生前的经脉运行方法，进而窥得八奇技的要诀，这是柳玄最近才发现的赶尸秘术的运用方法。
先前柳家的长辈从来没有提起过此事。
恐怕也是担心赶尸一脉的弟子滥用此法，为祸世间。
现在既然已经获得了炁体源流，张怀义的尸身对他来说，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将其归还倒也无妨。
当然。
也容不得他不还。
真要是赖着不给，自己怕是也下不了龙虎山。
......
老天师与田晋中相互对视一眼。
相互交换了一下意见。
随即点了点头。
说道：“无妨。”
“那便让怀义再助你一次吧。”
“谁让这个大耳贼和他的结拜兄弟们，亏欠你们柳家先辈一份人情呢。”
......
“亏欠......柳家人情？”
柳玄愣了一下，一时间不太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原本以为，自己这个请求会引来老天师的反对。
但现在看来，这里面似乎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秘辛。
似乎是看出了柳玄眼神中的疑惑。
老天师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看向了一旁的陆瑾。
“老陆啊，这件事情你比较清楚。”
“那这件事情，就由你来传达吧。”
“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没什么好遮掩的。”
......
陆瑾闻言。
微微点了点头。
接过话茬儿道，“柳家小子，当年那件事，你应该也有所了解了吧？”
“陆前辈，你是指......甲申之乱吗？”
柳玄微微侧目。
甲申之乱的事情他知道一些，但是关于自己家里的事却并不清楚。
或者说他并不知道当年自己爷爷在甲申之乱当中，扮演的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他总感觉甲申之乱中似乎确实有他爷爷的身影在里面。
可他知道三十六贼的名单，里面并没有赶尸一脉的名字。
“陆老前辈，当初我爷爷到底做了什么？”
“还请您能如实告诉我......”
陆瑾点了点头，眼神看着柳玄陷入了回忆。
“我和你爷爷第一次见面，还是在我兄弟郑子布来找我的时候......”
......
陆瑾还记得，当年他看着郑子布浑身是血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尚未成为陆家家主的陆瑾。
在见到几乎已经没了气的郑子布时，也曾想过当时帮自己的好友报仇。
可那天夜里，陆家门前无数破碎的尸体，让他暂时压下了这个想法。
再后来，郑子布死了。
死在了陆家。
被送到陆家之时，郑子布就已经和死人无异了。
全靠信念吊着最后一口气撑了下来。
临死前，郑子布将通天箓传给了陆瑾，同时也和陆瑾说了许多话。
这其中就包括了关于三十六贼和柳玄爷爷的事情。
......
陆瑾讲到这，柳玄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
“原来是真的...我爷爷真的和三十六贼有关系？”
可是在柳家这么多年以来。
太奶和其他家里的长辈，似乎也从来都没和他提过这件事。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陆瑾淡笑着开口说道。
“你太奶先前没告诉你，是担心你实力不够，却又想着乱来。”
“现在时机差不多了，前些天你太奶的那通电话，嘱托我们几个可以告诉你一些我们知道的了。”
“你爷爷柳怀天并非三十六人其中之一，他们之间的渊源，实际上是起于一个契约。”
......
“契约？”
闻言，柳玄眉头微皱。
心中的疑惑更甚。
先前他虽然对柳家和甲申之乱有关的事情，是有所察觉的。
但契约什么的，他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只见柳玄又对着陆瑾拱手问道。
“陆老前辈，还请明示。”
......
陆瑾微微失神了片刻，目光深邃地看着柳玄。
“既然是于你们柳家所定下的契约，自然是与赶尸有关......”
陆瑾回忆起当年，开始娓娓道来。
那时候的郑子布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一身的伤势哪怕是当世国手也绝无可能救活。
于是将通天箓传给陆瑾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在他死后，陆家不愿为此承担包庇“叛宗恶徒”的后果，于是便将他的尸体放在陆家门前二十米外的柳树下。
说到这，陆瑾苦笑了一下。
“当年我确实想留下郑子布的尸体安葬，可陆家那时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
言外之意，就是陆瑾一个人的话语权，不足以让陆家为此留下郑子布的尸体。
毕竟当年的那三十六人，几乎牵动了异人界所有的大势力。
而且郑子布本身是茅山上清派之人。
连茅山都不打算让他回去，陆家自然没理由留下他的尸体。
也正是因为当时陆家的这个决定。
让陆瑾再一次见到了柳玄的爷爷。
“柳怀天......”
“当时赶尸一脉实力最强大的人。”
“那时候不比现在，战乱频仍，饿殍遍地，异人尸体随处可见，赶尸人的实力和影响力，自然也空前强大。”
“据你爷爷说，他与某人签了契约，收了定钱，须将三十六贼尽数送归原籍安葬。”
“死当魂归故里，入土为安，落叶归根，这是那个年代所有人的执念。”
“于是，他便带走了郑子布的尸体，可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
陆瑾微微一抬手，无数以蓝色的炁所构成的符箓凭空出现。
看着自己面前的符箓，陆瑾叹息一声。
号称一生无瑕的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这通天箓。
或者说，对不起这通天箓原本的主人郑子布。
柳玄看着陆瑾怅然若失的神色，脑海中思索片刻。
这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没想到爷爷柳怀天的身上，竟然还有这一层不为人知的秘密。
难怪家族一直以来，都对这件事情遮遮掩掩。
这其中牵扯甚广，他们这些后辈知道得太多，确实有害无益。
此刻柳玄继续开口问道。
“陆老前辈，那后来呢？”
“我爷爷带走了郑子布的尸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
陆瑾眼神复杂地看着柳玄，“后来啊......”
郑子布的身份，原本是该送回茅山上清派的。
可上清派当时的情况，无法再承担下带回郑子布尸体的后果。
当时的异人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别说是活着的八奇技了。
就算是尸体，都有无数人在暗地里疯抢。
想要从尸体中窥得八奇技的奥秘。
那种情况之下，无数人盯着郑子布的尸体，明里暗里不知道出手了多少次。
甚至包括四大家族之中的王家和吕家，为此也派出了不少人。
“你爷爷，杀了一茬又一茬，把那些人杀得胆寒了。”
“硬生生把郑子布的尸体保住了。”
“很难想象，那是一番怎样的苦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