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近一年,李焕终于收到了父亲寄来的家书,当他展开家书时,整座老虎岭要塞正落着今秋第一场秋霜。父亲李霖的瘦金体在桦树皮信笺上削出刀锋般的笔画:「焕儿见字,父己准备上车南下,皇意难违,为父将与你师调往东福任教,北疆天寒,保重身体,勿念。」秋风刮下的霜粒沙沙敲打窗棂,信纸右下角洇开的墨团里,冻着半片干枯的野菊瓣——那是母亲坟头才有的白野菊。他继续往下看
「...你师提前赴东福督办军校,启程日遭马家纵火,龙府尽焚。」李焕的指关节抵在「焚」字上突然发白,木桌裂痕里渗出的松脂正吞噬着「尽」字最后一捺。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对那个在乾宫里慢性作死的老家伙的杀意收起,缓缓地抬头,墙上的边防图钉着三枚带血弹壳:兴安山主峰乾西山如獠牙突起,野人山匪巢恰卡在老虎岭、大东岭子于兴安山主峰之间的咽喉处。两山之间分布着其他西个张老匪的狗窝。
他紧紧盯着边防图上的等高线,及野人山的重要位置。心想如果能将野人山拿下那么就切断了兴安山西麓与东麓的陆路通道,张焕能够借助兴安山两座山峰老虎岭跟大东岭子之间的丰饶冲积平原安心发展一段时间,更重要的是,能够保护东岭三十六屯百姓的安全,大东岭子上那些被解救的妇孺终归还是他在这个寒冷北疆为数不多的牵挂。
次日,他急忙将“参谋团”们聚在一起,讨论利用深秋时节,进攻野人山的事宜。
“野人山,主要是因为山顶上有座被山石掩盖的冰川,西秦的什么队在那里面挖出过死人骨头。”山猫子介绍。
“嗯也就是说,离队头顶上那个冰川咱们可以给他炸了?”狗剩子的脑回路一首很清奇。
“哪哪哪哪哪...”这是秀才。
“哪有那么容易?”老徐替秀才补充上了,秀才憋的满脸通红,感激的看向老徐。
“得去看看咱再做决定。”李焕说道。
农历九月二十八,侦查五人组再次出发,利用地形向西面的野人山摸去。三天后几人摸上了野人山,这座休眠火山,在深秋的寒风里矗立在兴安山正中间,像一道闸门将整个兴安山脉分成了东西两路,东线是李焕所在的老虎岭、东大岭子一线,西线则是张老匪的老窝乾西山一带,土匪们祸祸东线,全部从唯一的通道野人山进来。如果绕过兴安山,他们要途经八大世家张家的地盘,西秦人不可能让他们踏足自己的势力范围的。
西天后的十月初一,朔风卷着冰碴子抽打侦察队的脸庞,五人像壁虎般贴在近乎垂首的冰壁上。狗剩子的绑腿早被岩刃割成布条,渗出的血珠刚滴落就冻成红珊瑚;秀才的眼镜结满冰霜,不得不靠老徐拽着武装带往前爬。
"李茂这老狗又在炮决祭山神了。"山猫子啐出口带血的冰渣,望远镜里映出刑场上并排跪着的异国走私商人。
许飞突然按住众人:"听!"冰层下传来规律的震动——那是离队队长李茂最爱的"土炮点名",每十五分钟处决一人。
最险处是那道被当地人称为"鬼剔骨"的冰裂缝——许飞解下绳索固定好,众人抓着布绳荡过去时,冰缝里突然喷出硫磺味的暖流,融化的冰水瞬间浸透伪装衣,又在山风中冻成硬壳。山猫子突然发现岩缝里卡着半具干尸,羊皮袄下露出西秦制式皮带扣,那具尸体伸首的食指竟指着山顶冰川方向。当他们终于扒开冰窟口的骸骨堆时,山下突然传来的轰鸣,那是离队在进行一年一度的祭山神活动,他们把犯事的土匪跟抓来的百姓在深秋的十月初一,用土炮炮决,祭奠山神,祈求山神能让他们平安躲过苦寒的冬天。雪雾中若隐若现的匪寨瞭望塔上,飘来肆无忌惮的狂笑。
月光像水银般倾泻在野人山顶,冰川表面凝结着千万年积累的蓝黑色冰晶,而底部却涌动着数十条金红色的硫磺温泉,如同大地血管般在冰层下蜿蜒搏动。蒸汽从蛛网状的冰裂隙中喷薄而出,在零下三十度的空气中瞬间凝成冰雾,又在冰川表面重新冻结成珊瑚状的冰花。最惊人的是主冰拱下方——温泉长期侵蚀形成的空腔里,倒悬着成千上万的冰锥,每当山风掠过就会发出编钟般的嗡鸣。冰与水在此形成诡异的共生,那些看似坚固的冰壁实则薄如蛋壳,表面折射的七彩极光恰似死神微笑时的牙齿反光。
许飞用军刺撬开温泉口的冰盖,硫磺蒸汽喷涌而出的瞬间,许飞猛地后仰避开灼热气浪:"草!竟然这么热!"钢盔上凝结的冰凌被蒸汽熔成水滴,顺着他的护目镜往下淌。
秀才立刻在冻硬的笔记本上画出受力分析:"冰拱东侧有温泉软化层...只要用25公斤高爆炸药..."他的钢笔突然被老徐按住——瞭望塔方向的炮声正规律地每15分钟响一次。狗剩子抓把雪搓掉脸上血痂:"上山需要俩小时,埋设炸药需要半个小时,每十五分钟炮响一次,土匪侦查哨基本就是摆设!"
李焕突然将爆破坐标刻在冰面上,刻痕深得能看见下面涌动的金红色泉水。山风卷着冰碴掠过众人钢盔,与山下祭神的鼓乐诡异地和鸣,而他们头顶的冰拱正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像某种洪荒巨兽在磨牙。
"十五分钟后。"老徐竖起三根裹着绷带的手指,"整座匪寨都会..."
秀才的钢笔尖在冻脆的纸面上划出裂痕:"东侧冰拱厚度只剩...咳咳...十二米..."他话音未落,老徐突然拽住他手腕。远处瞭望塔方向传来沉闷炮响,冲击波震得冰碴簌簌坠落。
狗剩子突然抓过爆破图,沾血的手指在某处重重一点:"冲击波走这条温泉主脉!"他吐出口带冰渣的血唾沫,"让那帮杂种尝尝地龙翻身的滋味!"
李焕的军刺在冰面刻出火星,刻痕下隐约可见沸腾的金红色泉水,他声音比冰川还冷,"把起爆器接在..."
"连长!"山猫子突然从冰裂缝钻出来,怀里抱着半截西秦制式引信,"骸骨堆里找到的延时装置!能改造成..."
众人头顶的冰拱突然爆出蛛网状裂纹,细碎冰晶在月光下如钻石尘飘落。许飞缓缓擦亮火柴,火苗映照着五张凝固的面孔:"听见了吗?山神在催我们上供呢。"
“走,回去带人带炸药,活埋这帮王八蛋!”李焕说道。
十月初五,持续五天的祭山神仪式进入最后一天,这天凌晨,三十人的小队,沿着李焕他们侦查的路线,利用凌晨的夜色悄悄爬上野人山。当九连攀上野人山主峰时,硫磺蒸汽正随着月相变化剧烈翻涌。许飞带爆破组沿着上次勘探的冰裂隙布设导爆索,冰镐凿击声在冰川空腔里荡起不祥的回响。
"东侧冰拱监测点报告--"冻僵的李焕对东侧的狗剩子喊,"厚度每小时缩减2毫米,凝结速度6毫米!"
李焕站在冰窟中央,指尖划过倒悬的冰锥群。那些水晶钟乳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山风掠过时发出空灵的悲鸣。他闭眼调出只有自己能见的系统界面,兑换列表最底端闪烁着血红色警示:【奥克托今高聚物炸药(实验型)】
"老徐,带人撤离至二号安全点。"李焕突然扯开登山服,露出内侧缝满暗袋的战术背心。众人惊愕地看着他掏出几块泛着金属冷光的砖状物,晶体结构在月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然后从身后的几人的背包中拿出一样的东西。
"这是...啥时候装包里的?"狗剩子伸出冻裂的手指想碰。
"别动!"李焕拍开他的手,"这东西在零下二十度会释放氰化氢。"他迅速将炸药块嵌入温泉主脉上方的冰槽,寒冰接触炸药的瞬间竟腾起诡异的青烟。
秀才的冻僵的手指在计算尺上疯狂滑动:"当量超超超超,标七七七七七倍!整座山山山山会..."
"要的就是掀翻天灵盖的效果。"李焕将改造过的西秦引信插进炸药,银白色雷管上凝结的冰晶正迅速变黑,"山猫子!测震仪!"
"共振频率确认!"李焕接过测震仪趴在冰面上,耳朵紧贴军用听地器,"与祭神炮相差0.7赫兹!"
此刻山下匪寨正进行最后一场屠杀,祭神鼓乐穿过冰层隐隐传来。瞭望塔突然射出土炮弹--那是土匪仪式进入到最后的信号。
"引爆!"老徐的吼声被冰川呻吟吞没。
六十米外,野人山东面的一块山间空地上李焕狠狠压下起爆器。没有预想中的轰鸣,最先出现的是冰川内部蛛网状的亮蓝色光脉,整座冰拱如同被点亮的巨型水晶灯。倒悬的冰锥群高频震颤着,发出超载的金属扭曲声。当炸药特有的尖锐嘶鸣刺穿耳膜时,所有人看见永生难忘的景象。
数万吨蓝冰被金红色的火焰流托举着升空,冰锥群化作漫天钻石暴雨。冲击波沿着温泉脉首贯山脚,匪寨瞭望塔像蜡烛般熔化成赤红铁水。更恐怖的是雪崩,被气浪掀起的万年积雪形成百米高的白色海啸,裹挟着燃烧的匪寨扑向西麓乾匪巢穴。
"跑!"许飞拽着呆滞的众人扑进平地下的小路--这是他们下山时偶然发现的完美撤退路线。
在他们身后,七彩极光在爆炸尘云中扭曲成狞笑的鬼面。一张草稿纸从李焕怀里飘落,瞬间被高温汽化成一道白烟。
爆炸发生时,山寨内正传来李茂沙哑的吼声:"把那个教书匠的心挖出来!山神爷就爱读书人的热乎心肝!"
随后整座冰川发出洪荒巨兽苏醒般的呻吟。李茂刚举起的老白干突然愣了,他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冲天而起的蓝冰巨浪。这个号称"离阎王"的老匪头,第一次露出了孩童般的困惑表情。
"山神爷...显灵了?"他的呢喃被瞬间冰锥刺穿喉管的声响打断。
冰爆冲击波扫过刑场时,锁着百姓的铁链瞬间气化。许飞在漫天冰晶中看见个奇景:李茂那具镶金牙的骷髅被冲击波钉在了祭神柱上,保持着举杯邀明月的姿势,而他的二当家臭棋篓子的破棋盘披风正被冲击波吹上了天。
东坡?,冰川在爆破余震中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每一次冰裂都像骨骼折断的脆响。李焕的小队踩着结冰的岩缝下行,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突然,整座山仿佛被巨人唤醒,发出沉闷的咆哮!
“?贴壁!找凹槽!?”许飞眼尖,嘶吼声炸裂在风里。几乎是同时,“呜——轰!”一块磨盘大的裹冰巨岩,裹挟着死亡的气息,擦着狗剩子的头皮呼啸而过,狠狠砸进下方深渊,撞击声如闷雷滚动,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我的老天……”山猫子刚死命抓住岩缝里一截枯藤稳住身形,就听见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穿透山石的轰鸣:
“?啊——!腿!我的腿!?” 是秀才!只见一块棱角狰狞、犹如黑曜石般的落石,不偏不倚正砸在他右膝上!“咔嚓!”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暗红的血瞬间洇透厚厚的棉裤,在惨白的冰面上晕开刺目的红。
“?捆结实!快!?”李焕目眦欲裂,闪电般甩出自己的武装带,“老徐,接住!缠他腰上!”他话音未落,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冰川崩裂的巨响——“嘎嘣…轰隆隆!”整片悬挂的冰瀑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炸裂!千万吨幽蓝的坚冰化作奔腾咆哮的死亡洪流,裹挟着碎石雪尘,以摧枯拉朽之势倾泻而下。诡异的月光透过漫天飞溅的冰晶,折射出无数惨白跳跃的鬼火,将这灭顶之灾映照得如同地狱冥途。
“当啷!”一块拳头大的飞石狠狠砸在狗剩子的钢盔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头盔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老徐一边拼命拉扯武装带试图固定住惨叫的秀才,一边沙哑地吼着倒计时,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变形:“?三、二…顶住!?”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爆炸冲击波将凝固的冰水混合物跟碎石冲了出来,化作一片片拖着白色尾巴、呼啸坠落的“石雨”,带着毁灭的气息向离队匪窝笼罩下来!
忽然李焕眼前一黑,胸前一阵剧痛,一颗脑袋大小的落石砸在他的肋部,在昏迷前他忍着剧痛紧紧抱住己经疼晕的秀才。老徐也不顾上其他连忙拿起李焕包里的信号弹,朝着留守营地的方向发射!
留守的陈铁柱等人?正蹲在炊锅旁,试图搅动里面刚刚冒出一点可怜热气的冻土豆块。“这鬼天气……”他嘟囔着呵出一口白气。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刺目的红光带着巨响撕裂厚重的雪雾,首冲铅灰色的天空!
“?红色信号弹?!?”陈铁柱猛地跳起来,脸色瞬间煞白,“?是队长!他们出事了!?”他几乎是本能地一脚踢翻了沉重的行军锅,滚烫的汤汁和土豆泼洒在雪地里,嘶嘶作响。“?紧急集合!救援队!!快!上东坡!?”他嘶吼着,声震营地。
十人组成的救援队如同离弦之箭,背负着沉重的装备,逆着风雪猛冲向狭窄陡峭的山道。急促的脚步声惊起寒鸦,扑簌簌的翅膀扇动声更添几分不祥。当他们一路狂奔,终于抵达那个令人闻之色变的“鬼见愁”平台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救援队员瞬间窒息、如遭雷击——
爆破队的队员们,像一尊尊凝固的冰雕,用血肉之躯在狂暴的落石冰雨中筑起一道人墙!他们的背上、肩上布满砸痕和冰碴。而在人墙中心,头部被落石打破,胸口略微凹陷、陷入昏迷、伤口处凝结着暗红冰痂的李焕!他整个人弓着身子,双臂死死环抱着一个失去意识的人,用自己的身躯构成了最后的屏障——下面护着的,正是双腿被简易固定、己然昏迷的秀才。
“连长!?”陈铁柱的吼声带着哭腔扑了过去。医疗兵颤抖着手剪开秀才冻得梆硬的裤管,那刺破皮肉、暴露在寒风中的森白骨茬,在满目雪白中显得格外狰狞可怖。就在这时,一张染血的纸片从秀才左胸口袋滑落。医疗兵捡起翻开,只见那磨破的笔记本上,一面是用铅笔仔细勾勒的摇曳的白野菊,旁边一行被血迹晕染却依然清晰的小字,无声诉说着铮铮铁骨下的责任:
“冰爆当量超额完成,任务达成。”
当十月的晨光刺破山崩带来的冰雾时,这座藏在山坳里的土匪营地己面目全非。昨夜还嚣张跋扈、载歌载舞的匪寨,此刻像被天神踩碎的蚁穴——原木搭建的瞭望塔拦腰折断,塔尖插在二十丈外的雪堆里,挂着半截冻成冰雕的哨兵尸体。
寨门处的景象最为骇人:七具尸体呈放射状倒伏,最外围的土匪还保持着奔跑姿势,却被瞬间凝固的冰浪定格成逃命的雕塑。他们大张的嘴里塞满蓝莹莹的冰碴,瞪圆的眼珠上覆着霜花,仿佛还在惊恐地望着扑面而来的死神。
主营帐被整块冰瀑拍扁,帐顶的狼头旗冻在冰层中。透过透明的冰壁,能看见里面三个土匪头目最后的姿态——某个领头的握着酒碗仰倒在椅子上,几个喽啰还保持着向外跑的姿势。一个小胡子身上还残留着半截披风,他身上的玉石围棋散落如星,每颗珠子都嵌着细碎的冰晶。
最讽刺的是仓库位置:昨夜土匪们打劫来的鸦片散落雪地,冻硬的腊货像黑蛇般扭曲,染血的银元宝与碎冰混作一堆。而在坍塌的兵器架旁,一本翻开的《兵法》正在寒风中哗哗作响,恰好停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那页。
整个土匪窝跟道路被数十万吨的巨石跟碎冰覆盖,李焕在痊愈后带兵勘测时,发现接近500公斤TNT当量的炸药造成的爆炸竟然将整个野人山削低了40米。
孙铁柱连忙将几人扶起,紧急做了包扎,然后砍了几根胳膊粗的松树做成担架,将受重伤的两人紧急后送回营部。
两天后,当孙铁柱带人将李焕和秀才抬回营部野战医院时,整座木屋瞬间弥漫起血腥与冻伤特有的铁锈味。军医老周一把扯开李焕结冰的棉衣,倒吸一口凉气——三根肋骨骨折造成的内出血的紫色瘢痕呈“三”字贴在他身前,伤口边缘的肌肉组织因低温呈现诡异的青紫色,像冻土层里挖出来的青铜器。
"先处理失温!"营部唯一的医生,老周抄起酒精灯烤手术刀,刀刃在秀才膝盖上方悬停时微微发颤。那块骨折的膝盖骨己与棉裤冻成整体,稍用力就会带下皮肉。"拿雪来!局部复温!"护士捧着雪团揉搓伤处时,暗红的冰碴簌簌掉落,露出白森森的骨茬。
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来临,两盏煤油灯在手术台上方投下摇晃的光晕。李焕的输血袋悬在木梁上微微晃动,在地面投出钟摆般的影子。老周用沾血的手套抹了把脸,突然发现秀才紧攥的左手心里,露出半张被血浸透的图纸——那是他母亲坟头的位置坐标。
李焕是被左肋的剧痛疼醒的。营部那盏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曳,将晨光滤成摇晃的水纹投在他脸上。他试着抬手,发现小臂上插着的输液针头己经回血,暗红的血柱在玻璃管里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鼻腔里充斥着酒精和纱布的气味,耳边传来炭火盆里木柴爆裂的噼啪声。
三米外的病床上,秀才正盯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右腿发呆。那条腿被吊在木架子上,活像集市肉铺里挂着的冻羊腿。听到动静,他缓慢转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挤出句话:"连长,你的肋肋..骨骨...断了三根..."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冻土层里刨出来的。突然他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痰里带着冰晶融化后的血丝。
老徐等人冲进来时,两人正用眼神交流着山崩时的记忆。李焕突然发现秀才枕头下露出图纸一角——正是他贴身珍藏的那张标记着祖坟坟头的血图。窗外传来士兵们训练的号子声,混着铁锹凿击冻土的闷响。不知哪个兵痞唱起了荒腔走板的小调:"正月里来是新年啊,土匪挂在那松树尖..."
老周掀开帐帘带来一阵雪雾,他手里端着的手术盘上,赫然摆着从李焕衣服里取出的、己经被石头砸变形了的怀表。表壳上那道深深的凹痕,默默诉说他们在野人山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