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的走廊终于不再是他们的常驻地。
正月十一这天爷爷腿上的纱布拆了，狰狞的刀口被仔细缝合，消褪了大半。虽然走路还需要拄着拐杖，动作缓慢而僵硬，但脸上终于有了血色，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医生仔细检查后，点头放行：“恢复得不错，回去注意休养，按时吃药，千万别再干重活了！定期回来复查。”
出院这天，阳光正好，积雪开始消融。许焕和继祖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爷爷坐上开往小镇的班车。爷爷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县城景象，眼神复杂。离开了劳碌大半辈子的土地，离开了熟悉的村庄，这短暂的住院经历，像一道分水岭，让他清晰地意识到，属于他的那个肩挑背扛的时代，真的过去了。
回到熟悉的农家小院，奶奶早己倚门翘首期盼，见到老伴平安归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抹着眼泪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屋的火炕烧得热乎乎的，爷爷躺上去，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安顿好爷爷，家里的座机响了。是父亲许建国打来的长途。
“爸，您出院了？腿怎么样？”父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好多了，多亏了焕焕和继祖。”爷爷的声音洪亮了些。
“那就好！爸，我跟桂芬商量了，”父亲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您和妈年纪都大了，爸这腿又动了手术，以后……那几亩地就别种了！太辛苦！我们生意还行，养得起您二老！以后您就在家好好享福，养好身体就行！钱我们会按时寄回来。”
爷爷握着话筒，沉默了。他看着窗外那片熟悉的、此刻还覆盖着残雪的土地，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一丝茫然。不种地了？当了一辈子农民，土地就是他的命根子，他的根。突然让他彻底离开土地，像一个城里老头一样“享福”，他反而不知所措了。他嗫嚅着：“这……这地荒了多可惜……”
“爸！”母亲王桂芬的声音抢过了话筒，带着不容置疑的干脆，“听建国的！身体要紧！您辛苦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种地能挣几个钱？还不够看病的！就这么定了！您二老在家好好的，别让我们担心就行！”语气里带着城里人的精明和不容反驳。
爸妈忙着包装水果，电话挂断了。爷爷拿着话筒，久久没有放下。他慢慢走到院子里，拿起靠在墙角的锄头，粗糙的手掌着光滑的木质手柄，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不种地了……他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精气神。
他叫许有田，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刨食的老农，爷爷给他取名许有田，就是希望他有田种。记事起就在种地，种了七十年。。。。
许焕和继祖站在门口，看着爷爷落寞的背影，心中都不是滋味。他们知道，对爷爷而言，离开土地，比腿上的刀口更疼。